醫書之繁,汗牛充棟,然剽襲偽託者多矣,何從而信之哉,亦在慎辨之爾。辨之法有三:考其年以求其世;此後味其辭而索其旨之淺深;臨其診以證其言之是非,而真偽無所匿矣。執是以觀古今醫籍,益十不失一焉。若世傳之《難經》者,楊玄操序言渤海秦越人所作,殆難窮考,而仲景《傷寒論》自序,有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云云,其為漢以前書無疑,是即史遷倉公傳所謂扁鵲之脈書也。而《隋書·經籍志》云:《黃帝八十一難》二卷,與楊氏之序不侔。夫難,問難也。經者,問難《黃帝內經》之義也。云黃帝者,或原於此,越人之作,似屬可信。自古言醫者,皆祖述《內經》,而《內經》十八卷,西晉亂後,亡佚益多,《素問》九卷,梁《七錄》全元起注本,祗存其八,已佚第七一卷,王太僕拉雜《陰陽大論》之文,以補其亡,妄托得自張公秘本,殊不足據。《針經》九卷,唐人搜其殘帙,易名《靈樞》,亦非廬山真面。越人去古未遠、採摘《內經》精要,意周旨密,雖為華元化燼餘之書、經呂廣編次,不無衍闕,然醫經補逸,獨賴此篇,厥功偉矣。惟理趣深遠,非淺學得窺堂奧,故詮註者,亡慮數十家,間見精義,究不能處處實有指歸,豈得為後學津筏,讀者病之。霖學識庸陋,難探玄微,謹考經文,尋其意旨,旁採群籍,資為左證,質以諸賢之箋釋,西士之剖驗,以正其義,非敢啟幽前秘,嘉惠來茲,唯在講肄之際,取便翻閱爾。
時光緒二十一年春正月揚州葉霖書於石林書屋
一難曰:十二經皆有動脈,獨取寸口,以決五臟六腑死生吉凶之法,何謂也?
首發一難,問手足十二經皆有動脈,何以獨取寸口以決死生,以起下文之義。
按:五臟六腑之氣,晝夜循環,始於肺而終於肺,是肺為一身之主氣,而寸口乃肺之動脈,在太淵、經渠之分,為脈之大會,故越人獨取此以候五臟六腑之氣。然諸經動脈,不可不知,否則握手不及足,難免長沙之呵斥矣。手陽明大腸脈動合谷,(在手大指次指歧骨間。)手少陰心脈動極泉,(在臂內腋下筋間。)手太陽小腸脈動天窗,(在頸側大筋間曲頰下。)手少陽三焦脈動和髎,(在耳兌發陷中。)手厥陰心包絡脈動勞宮,(在掌中屈中指無名指盡處是。)足太陽膀胱脈動委中,(在膝膕約紋里。)足少陰腎脈動太谿,(在足踝後跟骨上。)足太陰脾脈動衝門,(在曲骨旁,同身寸之三寸五分。)足陽明胃脈動衝陽,(在足大指次指陷中為內庭,上內庭同身寸五寸是。)足厥陰肝脈動太衝,(在足大指本節後,同身寸二寸是。)足少陽膽脈動聽會。(在耳前陷中。)考《明堂針灸圖》、《甲乙經》諸書,指稱動脈者二十餘穴,惟此十餘穴,或可用以診候,而此十餘穴中,又以太谿、衝陽、太衝三足脈為扼要也。
然:寸口者,脈之大會,手太陰之脈動也。
然,答辭。會,聚也。手太陰,肺之經,言肺主氣,十二經之脈動,皆肺氣鼓之,故肺朝百脈,而大會於寸口。寸口者,即《素問·經脈別論》氣口成寸,以決死生之義,故曰寸口。寸口三部,魚際為寸,太淵之高骨為關,經渠為尺,是手太陰肺經之動脈也。人之飲食入胃,其清氣上注於肺,以應呼吸,而行脈度,越人立問之意,所以獨取夫寸口,而後世宗之,為不易之法,四十五難脈會太淵,亦此義也。
人一呼脈行三寸,一吸脈行三寸,呼吸定息,脈行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一萬三千五百息,脈行五十度周於身。漏水下百刻,榮衛行陽二十五度,行陰亦二十五度,為一周也,故五十度復會於手太陰,寸口者,五臟六腑之所終始,故法取於寸口也。
此承上文言,人謂平人,不病而息數調勻者也。《靈樞·五十營篇》漏水下百刻,以分晝夜,人一呼脈再動,氣行三寸,一吸脈亦再動,氣行三寸,呼吸定息,氣行六寸,十息氣行六尺,二百七十息,氣行十六丈二尺,氣行一周於身,水下二刻,二千七百息,氣行十周於身,水下二十刻,一萬三千五百息,氣行五十營於身,水下百刻,凡行八百一十丈。《營衛生會篇》:人受氣於谷,谷入於胃,以傳於肺,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營在脈中,衛在脈外;營周不休,五十度而復大會,衛與營俱行陽二十五度,行陰二十五度,一周也,故亦五十度而復大會於手太陰矣。《素問·平人氣象論》:人一呼脈再動,一吸脈再動,呼吸定息,脈五動,閏以太息,命曰平人。是脈者,營氣也。行經脈一日五十周,今日平旦始於手太陰之寸口,明日平旦又會於手太陰之寸口,此五臟六腑之所終始,故取法於寸口也。
按:脈者,血中之氣也,經言營氣,取營運於中之義。西醫言食入於胃至小腸,皆有微絲管吸其精液,上至頸會管,過肺入心左上房,(心體中空,四壁嶙峋,或凹或凸,中有直肉隔之,故稱左房右房;左右半截,又有橫肉間之,以分上下,筋絲數條牽連,故自能開闔,以應呼吸也。)化赤為血,此即清者為營也。其血從左上房落左下房,入總脈管,由脊之膂筋,循行經脈之間,一日夜五十度周於身,盡八百十丈之脈道,以應呼吸。漏下者,營氣也。若夫衛氣,取衛護於外之義,經脈中之血氣,由脈管之尾,出諸氣街,入微絲血管,(經謂孫絡者是也。)與陽明之悍氣(人之飲食,五味雜投,奚能無毒,西醫謂之炭氣者,此也。)相合,散布通體皮腠之間,充膚熱肉,淡滲毫毛,此即濁者為衛也。脈管之赤血,既入微絲血管,合陽明悍氣,則其色漸變漸紫,西醫因其有毒,謂之炭氣。散布遍體,漸並漸粗,而接入回血管(經謂絡脈者是也。)之尾,血入回血管,內而臟腑,外而經脈並脈管,交相逆順而行。外行經脈者,有陰陽之別,一支浮於肌腠之上。一支沉於分肉之間,即陽絡行於皮表,陰絡行於皮里,而皆與脈管偕行,經言營行脈中,衛行脈外者是也。回血管內外行遍,入總回管,至心右上房,落右下房,遞入於肺,呼出悍氣,吸入生氣,其血復化為赤,入心左上房,陰陽相貫,如環無端者,此之謂也。然氣中有血,血中有氣,氣與血不可須臾之相離,乃陰陽互根,自然之理也。夫運行經脈中之血氣,周夜行五十周者,如月之應水,流貫地中,其行疾。出諸氣街,合陽明悍氣,纏布周身之血氣,晝夜行一周者,如日隨天道,繞地環轉,其行遲,故人與天地參也。行陰行陽者,陰絡陽絡中血氣隨經脈偕之衛氣也。至若外邪襲人,熱傷氣,寒傷血,當責諸孫絡纏布周身之衛氣。伏氣內發,當責諸絡脈中之衛氣。浮於脈外者,可刺之以泄其氣,沉於脈內者,宜急攻以殺其毒。診脈察病,當責諸運行脈管之營氣。蓋血入心之上房,落下房,過總脈管,皆開闔聲與呼吸相應,故可候脈之動數,而西醫聽聲以辨心疾,亦取乎此。
二難曰:脈有尺寸,何謂也?
然:尺寸者,脈之大要會也。
會,聚也。要會者,言切要聚會之處也。人之一身,經絡營衛,五臟六腑,莫不由於陰陽,而或過與不及、於尺寸見焉,故為脈之大要會也。一難言寸口為脈之大會,以肺朝百脈而言也。此言尺寸為脈之大要會,以陰陽對待而言也。
從關至尺是尺內,陰之所治也;從關至魚際是寸內,陽之所治也。
關者,尺寸分界之地,《脈訣》所謂高骨為關是也。關下為尺,主腎肝而沉,故屬陰。魚際,大指本節後內廉大白肉名曰魚,其赤白肉分界,即魚際也。關上為寸口,主心肺而浮,故屬陽。治,理也。欲明陰陽為病之治者。須於尺寸候之也。
故分寸為尺,分尺為寸。
寸為陽,尺為陰,陽上而陰下,寸之下尺也,尺之上寸也,關居其中以為限也。言分寸為尺,分尺為寸者,謂關上分去一寸,則余者為尺,關下分去一尺,則余者為寸,此明尺寸之所以得名也。
故陰得尺內一寸,陽得寸內九分。
此又於尺寸中分其長短之位,以合陰陽之數,一寸為偶數,九分為奇數也。蓋關以下至尺澤,皆謂之尺,而診脈則止候關下一寸,關以上至魚際,皆謂之寸,而診脈止候關上九分,故曰:尺內一寸,寸內九分也。
尺寸終始,一寸九分,故曰尺寸也。
寸為尺之始,尺者寸之終,云尺寸者,以終始對待而言,其實則寸得九分,尺得一寸,皆陰陽之盈數也。然得一寸不名曰寸,得九分不名曰分者,以其在尺之中,在寸之中也。
三難曰:脈有太過,有不及,有陰陽相乘,有覆有溢,有關有格,何謂也?
此言太過不及,皆病脈也。陰乘陽,則陰太過而犯陽,為陽不及;陽乘陰,則陽太過而犯陰,為陰不及。若相乘之甚者,則為覆溢之脈,而成關格之證也。
然:關之前者,陽之動也,脈當見九分而浮,過者法曰太過,減者法曰不及。
關前為陽,寸脈所動之位。脈見九分而浮,九,陽數,寸之位浮,陽脈是其常也。過,謂過於本位,過於常脈;不及,謂不及本位,不及常脈,是皆病脈也。
遂上魚為溢,為外關內格,此陰乘之脈也。
遂者,徑行而直前也。魚,即魚際。溢,如水之溢滿,而出於外也。陽氣太盛,則陰氣不得相營,故曰關。陰氣太盛,則陽氣不得相營,故曰格。此陰乘陽位,其脈遂溢於魚際之分,而成外關內格之證也。
關以後者,陰之動也。脈當見一寸而沉,過者法曰太過,減者法曰不及。
關後為陰,尺脈所動之位。脈見一寸而沉,一寸陰數,尺之位沉,陰脈是其常也。過謂過於本位,過於常脈;不及謂不及本位,不及常脈,皆病脈也。
遂入尺為覆,為內關外格,此陽乘之脈也。
覆者,如牆之傾覆也。經云:陽氣太盛,則陰氣不得相營也。以陰不得營於陽,陽遂下陷而覆於尺之分,此陽乘陰位之脈,而成內關外格之證也。
故曰覆溢,是其真臟之脈,人不病而死也。
覆溢之脈,乃陰陽離決之徵。若覆溢之微,雖關格重證,猶或未至危殆。若覆溢之甚,為真臟之脈。真臟者,謂臟氣已絕。其真形獨現於外,不必有疾病,而可決其必死也。
按:脈乃血中之氣,謂之營氣,西醫言穀食入胃,其精液乃至頸,過肺奉心,化赤為血,應呼吸,行脈道。即《靈樞·營氣篇》云:營氣之道,內谷為寶,谷入於胃。乃傳之肺,流溢於中,布散於外,精專者行於經隧,常營無已,終而復始者是也。蓋臟氣者,不能自致於手太陰,必因於胃氣,乃至於手太陰,是左右寸口,雖屬於肺,而皆有陽明胃氣鼓舞其間,故胃為脈之根,肺為脈之干也。《素問·脈要精微論》云:陰陽不相應,病名曰關格。六節臟象論以人迎一盛至四盛以上為格陽,寸口一盛至四盛以上為關陰。而《靈樞》終始、禁服諸篇,亦以人迎四盛,且大且數,名曰溢陽,溢陽為外格。脈口四盛,且大且數,名曰溢陰,溢陰為內關不通,死不治。人迎與太陰脈口俱盛四倍以上,命曰關格。關格者,與之短期,此人迎寸口,指結喉兩旁人迎,太淵、經渠間之寸口而言也。越人既獨取寸口,不診十二經動脈,無取乎結喉之人迎。推溢陽為外格,溢陰為內關之意,知人迎為寸口肺脈之根,寸口為人迎胃脈之干,人迎脈大至一倍、二倍、三倍、四倍,未有不變見於氣口者,以根大而干亦大也。如人迎四倍以上為外格證,則寸口之脈,亦溢於魚上為溢陽脈,以應人迎之氣。為其根干相通,是寸口以上可察人迎之氣,而結喉兩旁之人迎亦不必診也。此越人獨取寸口,以尺寸分覆溢、關格脈證之意也。後之注《難經》者,不能達越人之意,多主此一脈四名之說,或謂人迎當診於結喉兩旁,死於句下,泥執經文,皆屬誤會。不知此節大旨,診尺寸以詳陰陽相乘之候,而察關格之病也。故其設問,謂古之論脈者。曰太過,曰不及,曰陰陽相乘,曰覆溢,曰關格,若是說來,各有所異否?答辭始舉關之前後,申明陰陽之位,而以過之與減,解太過不及為脈之形勢,以上魚入尺,解覆溢為脈之現體,而後結其義曰:是為關格病之所成也。仲景平脈篇云:寸口脈浮而大,浮為虛,大為實,在尺為關,在寸為格,關則不得小便,格則嘔逆。是據此節而申明其證者也,何注家不察之甚耶?
四難曰:脈有陰陽之法,何謂也?
然: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呼吸之間,脾受穀味也,其脈在中。
此言脈之陰陽雖在於尺寸,其陰陽之氣,又在浮沉。如心肺居膈上,陽也,呼出必由之,腎肝居膈下,陰也,吸入必歸之。脾受穀味,為生脈之原而在中,而呼出吸入,無不因之,故診脈之法,浮取乎心肺,沉取乎腎肝,而中應乎脾胃也。
按:經言呼出者,非氣自心肺而出也,為腎肝在膈下,其氣因呼而上至心、至肺,故呼出心與肺也。心肺在膈上,其氣隨吸而入至腎、至肝,故吸入腎與肝也。夫呼者因陰出,吸者隨陽入,其呼吸陰陽,相隨上下,經歷五臟之間,乃脾胃受穀氣以涵養之也,故言其脈在中。讀此節不得刻舟求劍,謂呼出之氣為陽,吸入之氣為陰也。
浮者陽也,沉者陰也,故曰陰陽也。
按之不足,舉之有餘曰浮,浮為陽者,象火而炎上也;按之有餘,舉之不足曰沉,沉為陰者,象水而潤下也。
心肺俱浮,何以別之?
然:浮而大散者,心也;浮而短澀者,肺也。腎肝俱沉,何以別之?
然:牢而長者,肝也;按之濡,舉指來實者,腎也;脾者中州,故其脈在中。是陰陽之法也。
浮大無力,按之散而欲去者,名曰散;浮細而遲,往來蹇滯不前者,名曰澀。沉而有力,實大弦強,按之但覺堅極而不移者,名曰牢;大而長微弦,按之隱指愊愊然,中取、沉取皆有力者,名曰實。心肺俱俘,何以別之?蓋心屬火,故其象浮而大散;肺屬金,故其象浮而短澀。腎肝俱沉,何以別之?蓋肝屬木,故其象牢而長;腎屬水,故其象舉指按之來實,水體外柔而內剛也。脾屬土在中,旺於四季,主養四臟,其脈來從容和緩,不沉不浮,故曰其脈在中也。
脈有一陰一陽,一陰二陽,一陰三陽;有一陽一陰,一陽二陰,一陽三陰。如此之言,寸口有六脈俱動邪?
然:此言者,非有六脈俱動也,謂浮沉長短滑澀也。浮者陽也,滑者陽也,長者陽也,沉者陰也,短者陰也,澀者陰也。所謂一陰一陽者,謂脈來沉而滑也,一陰二陽者,謂脈來沉滑而長也。一陰三陽者,謂脈來浮滑而長,時一沉也;所謂一陽一陰者,謂脈來浮而澀也,一陽二陰者,謂脈來長而沉澀也,一陽三陰者,謂脈來沉澀而短,時一浮也。各以其經所在,名病逆順也。
過於本位謂之長,不及本位謂之短,按之往來流利,輾轉替替然,謂之滑也。前引五臟之脈,以應五行,此又引三陰三陽之脈,以應六氣。其浮滑長,三陽也;沉短澀,三陰也。而於三部中察此六脈,即可知陰陽盛衰之機。蓋陰陽之脈不單至,惟其不單至,故有此六脈相兼而見,惟其相兼,故有一陰一陽,一陽一陰之不同也。此別陰陽虛實之法。再參春夏秋冬,觀其六脈之變,則庶乎可知病之逆順矣。
按:徐氏曰:此節言六脈互見之象也,此但舉其例而言,亦互相錯綜,非一定如此也。其經,手足三陰三陽也;逆順,如心脈宜浮,腎脈宜沉,則為順;若心脈反沉,腎脈反浮,則為逆。此又見脈無定體,因經而定順逆也。然脈之浮沉,或可相兼,滑澀長短,不得並見,亦當曉也。
五難曰:脈有輕重,何謂也?
然:初持脈如三菽之重,與皮毛相得者,肺部也。如六菽之重,與血脈相得者,心部也。如九菽之重,與肌肉相得者,脾部也。如十二菽之重,與筋平者,肝部也。按之至骨,舉指來疾者,腎部也。故曰輕重也。
持脈,即按脈也。菽,豆之總名。肺位最高而主皮毛,故其脈如三菽之重。心在肺下主血脈,故其脈如六菽之重。脾在心下主肌肉,故其脈如九菽之重。肝在脾之下主筋,故其脈如十二菽之重。腎在肝下主骨,故其脈按之至骨,沉之至也,舉指來疾,言其有力而急迫,即四難舉指來實之義也。此五臟本脈如此,倘有太過不及,則病脈也。
菽,豆之總名,診脈輕重,何獨取乎豆,且不言三菽、四菽、五菽,而必以三累加之,蓋豆在莢,累累相連,與脈動指下相類,以此意推之,言三菽重者,非三菽加於一部之上,乃一指下如有一菽重也,通稱三部,即三菽也。肺位高而主皮毛,故輕。六菽重者,三部各有二菽重也,心在肺下主血脈,故稍重。九菽重者,三部各有三菽重也,脾在心下主肌肉,故又稍重。十二菽重者,三部各有四菽重也,肝在脾下主筋,故較脾又加一菽重也。腎在肝下而主骨,故其脈按之至骨,沉之至也,而舉之來疾者何也?夫脈之體血也,其動者氣也,腎統水火,火入水中而化氣,按之至骨,則脈氣不能過於指下,微舉其指,其來頓疾於前,此見腎氣蒸動,勃不可遏,故曰腎部也。舉指兩字,最宜索玩,不可忽也。若去此兩字,是按之至骨而來轉疾,乃牢伏類矣。
六難曰:脈有陰盛陽虛,陽盛陰虛,何謂也?
然:浮之損小,沉之實大,故曰陰盛陽虛。沉之損小,浮之實大,故曰陽盛陰虛。是陰陽虛實之意也。
浮沉者,下指輕重也;盛虛者,陰陽盈虧也。滑氏曰:輕手取之而見損小,重手取之而見實大,知其為陰盛陽虛也。重手取之而見損小,輕手取之而見實大,知其為陽盛陰虛也。大抵輕手取之陽之分,重手取之陰之分,不拘何部,率以此推之。前四難論陰陽平脈而及於病脈,此節專論陰陽虛實,太過不及之義,陰陽之法似同,而平病微甚各異,不可不察。徐氏謂上文屬於陰,屬於陽,平脈也。恐不盡然。
七難曰:經言少陽之至,乍大乍小,乍短乍長;陽明之至,浮大而短,太陽之至,洪大而長;少陰之至,緊大而長;太陰之至,緊細而微,厥陰之至,沉短而敦。此六者,是平脈耶?將病脈也?
然:皆王脈也。
洪脈似浮而大兼有力,舉按之則泛泛然滿三部,狀如水之洪流,波之湧起,脈來大而鼓也。緊脈帶數如切繩,如轉索,丹溪謂如紉線,譬如以二股三股糾合為繩,必旋絞而轉,始得緊而成繩者是也。細脈如線極細,三候不斷不散者是也。微脈似有似無,浮軟如散,重按之欲絕者是也。上文言三陽三陰之旺脈,此言三陰三陽之旺時。至,言其氣至而脈應之也。少陽之至,乍大乍小,乍短乍長者,以少陽陽氣尚微,離陰未遠,故其脈無定也。陽明之至,浮大而短者,陽明陽氣已盛,然尚未極,故浮大而短也。太陽之至,洪大而長者,太陽之陽極盛,故洪大而長也。太陰之至,緊大而長者,太陰為陰之始,故有緊象,而尚有長太陽脈也。少陰之至,緊細而微者,少陰之陰漸盛,故緊細而微也。厥陰之至,沉短而敦者,敦,沉重貌,以厥陰陰之至,故沉短而敦,陰脈之極也。此六者,非本然之平脈,亦非有過之病脈,乃六氣應時而至之旺脈也。首稱經言,即《素問·平人氣象論》太陽脈至,洪大以長;少陽脈至,乍數乍疏,乍短乍長;陽明脈至,浮大而短之義,引申而言之也。
其氣以何月各王幾日?
然:冬至之後得甲子少陽王,復得甲子陽明王,復得甲子太陽王,復得甲子少陰王,復得甲子太陰王,復得甲子厥陰王。王各六十日,六六三百六十日,以成一歲,此三陽三陰之王時日大要也。
古歷以十一月甲子合朔冬至為曆元。然歲周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則日有零餘,歲各有差,越人申《素問·六節藏象論》之義,以六六之節成一歲。其自冬至之後得甲子,即是來年初之氣分,為歲差之活法也。其甲子或在小寒之初,或在大寒之初,以應乎少陽之氣。少陽之陽,其陽尚微,復得甲子,應乎陽明。陽明則陽已盛,復得甲子,應乎太陽。太陽則陽極盛,陽極則陰生而太陰用事,故復得甲子,應乎太陰。太陰之陰氣尚微,復得甲子,應乎少陰。少陰之陰已盛,復得甲子,應乎厥陰。厥陰則陰極盛,陰盛則陽生,如是無已,此三陰三陽之旺脈,隨六甲之日數者如此。
按:《歸藏》商易,取用乎坤,而以十二闢卦,候一歲十二月消息,亦即乾坤二卦六爻之旁解也。蓋乾之六陽,自十一月建子,冬至一陽始生,為地雷復卦,即乾之初九爻。十二月建醜,二陽生,為地澤臨卦,即乾九二爻。正月建寅,三陽生,為地天泰卦,即乾九三爻。二月建卯,四陽生,為雷天大壯卦,即乾九四爻。三月建辰,五陽生,為澤天夬卦,即乾九五爻。至四月建巳,六陽充足,而為乾為天,即乾之上九爻,此一年之乾卦也。五月建午,夏至一陰生,為天風垢卦,即坤之初六爻。六月建未,二陰生,為天山遯卦,即坤六二爻。七月建申,三陰生,為天地否卦,即坤六三爻。八月建酉,四陰生,為風地觀卦,即坤六四爻。九月建戌,五陰生,為山地剝卦,即坤六五爻。至十月建亥,六陰純靜,而為坤為地,即坤之上六爻。此一年之坤卦也。夫坤為萬物之母,而能生物,然坤本純陰,必待乾與之交,而得其陽,然後始能生萬物也。十二支次序,世人皆以子為首,因坤臨十月亥,坤為純陰之卦,陰極則陽生,故十一月冬至,一陽升於地上,為地雷復也。不知造化端倪,實不在子而在午。蓋天地交而萬物生,是乾坤交姤之初,即為萬物造端之始。然交必陽體充足而後能交,乾之六陽,乃充足於四月之巳,次為午,故乾至五月建午,始與坤交,是則乾足於巳而動於午,巳午皆火,故伏羲卦乾居正南。乾之外體屬火,乾中含蓄陰精屬金,故五行家言庚金長生在巳。所謂長生者、乃指其生之之原而言也。乾之初動於午,每年五月夏至之時,乾上九之一陽,已升至天頂極高,不得不轉而向下,向下即感動坤陰之氣上升而交,故天地三交,五月建午為第一交,六月未為第二交,七月申為第三交,所謂坤三索於乾也。乾坤交而謂之索者,以坤本純陰,必索於乾而後有陽,始能生化也。乾陽入坤而化為氣,氣生而為云為雨。蓋十二闢卦,乾位,巳火也;坤位,亥水也。乾與坤交,火入水中而化為氣,以水為質,火為性也。人與天地參,試以一碗,人張口氣呵之則生水,故知氣之形屬水,而其所以能升騰行動者則火也。《爻辭》曰:見群龍無首吉,言氣升能為雲雨,故喻為龍,而乾與坤三交,則乾上四五之三爻盡入於坤,而乾上爻巳火之首,早入亥水之中,為育生胚胎之兆,故龍之無首吉也。此節言三陽三陰之六氣,與《素問·六微旨》諸論主氣客氣者有間。越人謂冬至復得甲子者,以冬至為地雷復,一陽始生之初,應少陽甲木春升之氣,而甲子為干支之首,六氣莫不由之變更,故用以察一歲陰陽之氣也。
八難曰:寸口脈平而死者,何謂也?然諸十二經脈者,皆繫於生氣之原。所謂生氣之原者,謂十二經之根本也,謂腎間動氣也。此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呼吸之門,三焦之原,一名守邪之神。故氣者人之根本也,根絕則莖葉枯矣。寸口脈平而死者,生氣獨絕於內也。
寸口脈平而死者,非謂穀氣變見於寸口,以決死生。乃言脈之體,腎間動氣,為生氣之原。即《素問·陰陽離合論》曰:太衝之地,名曰少陰者是也。太衝者,腎脈與衝脈合而盛大,故曰太衝。夫腎間則衝脈所出之地,外當乎關元之分。而三焦氣化之原、十二經之氣,皆繫於此,故曰根本也。挾任脈上至咽喉,以通呼吸,故曰呼吸之門。上系手三陰三陽為支,下系足三陰三陽為根,故越人引樹以設喻也。是氣也,為十二經之原、三焦之府,主宣行營衛者也。又為精神所舍、元氣之所繫也。一名守邪之神者,以命門之神固守,邪氣不得妄入,入則死。若腎氣先絕於內,其人不病,病即危矣。
按:腎間動氣,為十二經生氣之原,統轄營衛者也。蓋人身氣血之升降,必由呼吸以循環,吸入天之陽,呼出地之陰。心主君火、吸入之氣,乃天陽也,亦屬火。其氣由鼻入肺歷心,引心火從心系循督脈入腎,又從腎系以達下焦胞室,挾膀胱至下口,其吸入天之陽氣,合心火蒸動膀胱之水,化而為氣,循衝任而上,過膈入肺,而還出於口鼻。上出之氣,在口舌臟腑之中則為津液,由諸氣街外出於皮毛,以薰膚潤肌則為汗,此火入水中化氣之理,即乾坤相交三索之義,故曰人與天地參也。
九難曰:何以別知臟腑之病耶?
然:數者腑也,遲者臟也。數則為熱,遲則為寒。諸陽為熱,諸陰為寒。故以別知臟腑之病也。
此分別臟腑之病也。人一呼一吸為一息,脈亦應之。一息之間脈四至,閏以太息脈五至,命曰平人。平人者,不病之脈也,其有增減,則為病矣。一息三至曰遲,不及之脈也。一息六至曰數,太過之脈也。臟為陰,腑為陽。脈數者屬腑,為陽為熱;脈遲者屬臟,為陰為寒。又推言所以數屬腑,遲屬臟之義,故曰諸陽為熱,諸陰為寒也。然此但言其陰陽大概耳,未可泥也。
按:腑病亦有遲脈,臟病亦有數脈,以遲數別臟腑,固不可執,而以遲數分寒熱,亦有未盡然者。夫遲為陰脈,醫者一呼一吸,病者脈來三至,去來極慢者是也。遲脈為病,皆因內傷生冷寒涼之物,外涉水冰陰寒之氣,多中於臟,或中於腑,或入於腠理,以致氣血稽遲不行,故主陽氣虛,氣血凝滯,為陰盛陽衰之候。觀其遲之微甚,而識寒之淺深,此道其常也。若遲而有力更兼澀滯,舉按皆然者,乃熱邪壅結,隧道不利,失其常度,故脈反呈遲象。然未可造次,必驗之於證,如胸脘飽悶,便秘溺赤,方是主熱之遲脈也。若景岳所云:傷寒初解,遺熱未清,經脈未充,胃氣未復,脈必遲滑,或見遲緩。河間云:熱盛自汗,吐利過極,則氣液虛損,脈亦遲而不能數,此又營氣不足,復為熱傷,不能運動熱邪,反為所阻,失其轉輸之機,故緩慢而行遲也。再遲而不流利為澀,遲而歇止為結,遲濡浮大且緩為虛,似是而非,尤當辨認也。數脈為陽,醫者一呼一吸,病者脈來六七至者是也。數脈主熱,為病進,為陰不勝陽,故脈來太過也。
然:亦主寒者。若脈來浮數,大而無力,按之豁然而空,微細欲絕,此陰盛於下,逼陽於上,虛陽浮露於外,而作身熱面赤戴陽,故脈數軟大無神也。丹溪云:脈數盛大,按之澀而外有熱證,名中寒,乃寒流血脈,外證熱而脈即數,亦此義也。越人只言其常,而未言其變,經文簡奧,如此等概略之言甚多,學者當細心領會,不可刻舟求劍也。
十難曰:一脈為十變者,何謂也?
然:五臟剛柔相逢之意也。假令心脈急甚者,肝邪干心也;心脈微急者,膽邪干小腸也;心脈大甚者,心邪自干心也;心脈微大者,小腸邪自干小腸也;心脈緩甚者,脾邪干心也;心脈微緩者,胃邪干小腸也;心脈澀甚者,肺邪干心也;心脈微澀者,大腸邪干小腸也;心脈沉甚者,腎邪干心也;心脈微沉者,膀胱邪干小腸也。五臟各有剛柔邪,故令一脈輒變為十也。
一脈十變,謂一臟一脈,其變有十也。五邪者,五臟六腑之邪也。剛柔,五臟為柔,六腑為剛。相逢,謂臟邪干臟,腑邪干腑也。蓋臟干臟則脈盛,腑干腑則脈微。假令夏主心,脈當浮大而散,今反弦而急甚者,肝邪來干心也。此從後來,母乘子,為虛邪。小腸心之腑,脈當浮大而洪長,而微弦急者,為膽邪,陽干於陽,陰乾於陰,同氣相求也。心脈雖洪大,當以胃氣為本,今無胃氣,故其脈大甚也。此心自病為正邪,故言自干心也。小腸心之腑,微大者,較洪大則小,為小腸自病,故曰自干也。緩者,脾脈乘心,故令心脈緩也。從前來,子乘母,為實邪,故言脾邪干心也。胃脈小緩,見於心部,小腸心腑,故亦言干也。澀為肺脈,今見心部,是火不足以制金,金反凌火,從所不勝來為微邪,故言肺邪干心也。微澀大腸脈,小腸心腑,故見於心部而言干也。沉者腎脈,心火炎上,其脈本浮,今反見沉,是水來剋火,從所勝來為賊邪,故言腎干心也。微沉者,膀胱脈也,小腸心腑,亦見心部,故言干之也。此皆夏旺之時,心脈見如此者,為失時脈。推此十變之候,乃五行勝復相加,故謂之五邪也。五臟各有表裡,更相乘之,一脈成十,故曰十變也。有陽有陰,故曰剛柔也。於本位見他脈,故曰相逢相干也。越人以一心臟為例,余可類推矣。
十一難曰:經言脈不滿五十動而一止,一臟無氣者,何臟也?
然:人吸者隨陰入,呼者因陽出,今吸不能至腎,至肝而還,故知一臟無氣者,腎氣先盡也。
《靈樞·根結篇》曰:人一日一夜五十營,以營五臟之精,不應數者,名曰狂生。所謂五十營者,五臟皆受氣,持其脈口,數其至也。五十動而不一代者,五臟皆受氣;四十動一代者,一臟無氣;三十動一代者,二臟無氣,二十動一代者,三臟無氣;十動一代者,四臟無氣,不滿十動一代者,五臟無氣,予之短期。止與代同,此引經文而約言之也。吸者陽隨陰入,呼者陰因陽出,今吸不能至腎,惟至肝而還者,因腎位最下,吸氣較遠,脈若不滿五十動而一止,知腎氣衰竭,則不能隨諸臟氣而上矣。
十二難曰:經言五臟脈已絕於內,用針者反實其外;五臟脈已絕於外,用針者反實其內。內外之絕,何以別之?
然:五臟脈已絕於內者,腎肝脈已絕於內也,而醫反補其心肺,五臟脈已絕於外者,其心肺脈已絕於外也,而醫反補其腎肝。陽絕補陰,陰絕補陽,是謂實實虛虛,損不足,益有餘,如此死者,醫殺之耳。
《靈樞·九針十二原篇》曰:凡將用針,必先診脈,視氣之劇易,乃可以治也。五臟之氣已絕於內,而用針者反實其外,是謂重竭,重竭必死,其死也靜,治之者輒反其氣,取腋與膺;五臟之氣已絕於外,而用針者反實其內,是謂逆厥,逆厥則必死,其死也躁,治之者反取四末。此內竭為陰虛,故補腋與膺,以其為臟氣之所出也。外絕為陽虛,故補四末,以其為諸陽之本也。小針解曰:所謂五臟之氣已絕於內者,脈口氣內絕不至,反取其外之病處,與陽經之合,有留針以致陽氣,陽氣至則內重竭,重竭則死矣,其死也無氣以動,故靜。所謂五臟之氣已絕於外者,脈口氣外絕不至,反取其四末之輸,有留針以致其陰氣,陰氣至則陽氣反入,入則逆,逆則死矣,其死也陰氣有餘,故躁。此以脈口內外言陰陽內外虛實,不可誤也。越人以心肺腎肝別陰陽者,以心肺在膈上,通於天氣,心主脈為營,肺主氣為衛,營衛浮行皮膚血脈之中,故言外也。腎肝在膈下,通於地氣,以藏精血,以充骨髓,故言內也。馮氏謂此篇合入用針補瀉之類,當在六十難之後,以例相從也。其說亦是。
十三難曰:經言見其色而不得其脈,反得相勝之脈者即死,得相生之脈者,病即自已。色之與脈,當參相應,為之奈何?
《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曰:夫色脈與尺之相應也,如桴鼓影響之相應也,不得相失也,此亦本末根葉之出候也,故根死則葉枯矣。色脈形肉,不得相失也,故知一則為工,知二則為神,知三則神且明矣。色青者,其脈弦也;赤者,其脈鉤也;黃者,其脈代也;白者,其脈毛;黑者,其脈石。見其色而不得其脈,反得其相勝之脈則死矣;得其相生之脈,則病已矣。已,愈也。參,合也。經言,即此篇之義也。
然:五臟有五色,皆見於面,亦當與寸口尺內相應。假令色青,其脈當弦而急;色赤,其脈浮大而散;色黃,其脈中緩而大;色白,其脈浮澀而短;色黑,其脈沉濡而滑。此所謂五色之與脈,當參相應也。
此論色與脈當參合相應也。色指五色之見於面者而言,脈指診言,謂營血之所循行也。尺指皮膚言,謂脈外之氣血,從手陽明之絡,而變見於尺膚,脈內之血氣,從手太陰經而變見於尺寸,此皆胃腑五臟所生之氣血,本末根葉之出候也。故見其色,得其脈矣。
脈數,尺之皮膚亦數;脈急,尺之皮膚亦急;脈緩,尺之皮膚亦緩;脈澀,尺之皮膚亦澀;脈滑,尺之皮膚亦滑。
《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曰:調其脈之緩急大小滑澀,而病變定矣。脈急者,尺之皮膚亦急;脈緩者,尺之皮膚亦緩;脈小者,尺之皮膚亦減而少氣;脈大者,尺之皮膚亦賁而起;脈滑者,尺之皮膚亦滑;脈澀者,尺之皮膚亦澀。凡此變者,有微有甚。故善調尺者,不待於寸;善調脈者,不,待於色。能參合而行之者,可以為上工,上工十全九;行二者為中工,中工十全七;行一者為下工,下工十全六。此節即其義也。夫尺膚之氣血,出於胃腑水穀之精,注於臟腑經隧,而外布於皮膚,寸口尺脈之血氣,出於胃腑水穀之精,營行於臟腑經脈之中,變見於手太陰之兩脈口,皆五臟之血氣所注,故緩急大小滑澀,如桴鼓之相應也。徐氏謂以大小而易數字,數者一息六七至之謂,若皮膚則如何能數,不知《素問·奇病論》曰:人有尺脈數甚,筋急而見,是則尺膚亦有數之候也。
五臟各有聲色臭味,當與寸口尺內相應,其不相應者病也。假令色青,其脈浮澀而短,若大而緩,為相勝,浮大而散,若小而滑,為相生也。
五臟各有聲色臭味,當與寸口尺內相應,其不相應者病也。答辭但言色脈相參,不言聲臭味,殆闕文歟?虞氏云:肝脈弦,其色青,其聲呼,其臭臊,其味酸,心脈洪,其色赤,其聲笑,其臭焦,其味苦,脾脈緩,其色黃,其聲歌,其臭香,其味甘;肺脈澀,其色白,其聲哭,其臭腥,其味辛;腎脈沉,其色黑,其聲呻,其臭腐,其味鹹;此即相應之謂也。若不相應者,舉肝木為例。如青者肝之色,見浮澀而短之肺脈,金剋木,為賊邪;見大而緩之脾脈,為木剋土,此相勝也。見浮大而散之心脈,為木生火;見小而滑之腎脈,為水生木;心為肝之子,腎為肝之母,故為相生也。若肝病而色白多哭,好腥喜辛,此聲色臭味,皆肺之見證,亦屬賊邪,病必重也。
經言知一為下工,知二為中工,知三為上工。上工十全九,中工十全八,下工十全六,此之謂也。
上工能洞悉色脈、皮膚、臭味三法,相生、相勝之順逆,故治病十全其九。中工知二,謂不能全收,故治病十全其八。下工僅能知一,故治病十全其六。此即前《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之義也。
十四難曰:脈有損至,何謂也?
然:至之脈,一呼再至曰平,三至曰離經,四至曰奪精,五至曰死,六至曰命絕,此至之脈也。何謂損?一呼一至曰離經,二呼一至曰奪精,三呼一至曰死,四呼一至曰命絕,此損之脈也。至脈從下上,損脈從上下也。
平人之脈,一呼再至,一吸再至,呼吸定息四至。閏以太息脈五至,加之為過曰至,不及為減曰損。至脈從下而逆上,由腎而至肺也;損脈從上而行下,由肺而之腎也。離經者,脈呼吸六至,已離其經常之度也。一呼四至,一吸四至,則一息八九至,乃陽氣亂,故脈數,數則氣為熱耗,耗則精竭,故曰奪精也。五至死之漸,六至其命絕矣。然數脈一息十至十二三至,遲脈四呼始見一至,皆僅見之脈也。
損脈之為病奈何?
然:一損損於皮毛,皮聚而毛落;二損損於血脈,血脈虛少,不能榮於五臟六腑也;三損損於肌肉,肌肉消瘦,飲食不為肌膚;四損損於筋,筋緩不能自收持也;五損損於骨,骨痿不能起於床。反此者,至於收病也。從上下者,骨痿不能起於床者死:從下上者,皮聚而毛落者死。
此推究損脈病證也。一損損肺,肺主皮毛,肺損故皮聚而毛落也。二損損心,心主血脈,心損則血虛,故不能榮養臟腑也。三損損脾,脾納五味而主肌肉,脾損失其運化之權,故肌肉消瘦也。四損損肝,肝主筋,肝損不克充其筋,故縱緩不能收持也。五損損腎,腎主骨,腎損故骨痿不能起於床也。從上下者,從肺損至腎,五臟俱盡,故死,肺在上也。從下上者,從腎損至肺,亦復五臟俱盡,故死、腎在下也。於收,滑氏云:當作「脈之」二字,愚意尤不若丁氏之「反此者,至之脈病也」為是。
治損之法奈何?
然: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調其榮衛;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腎者,益其精。此治損之法也。
肺主氣,肺損者,宜益其氣。心主血脈,心損者,宜調其營衛,使血脈有所資也。脾受穀味而主肌肉,脾損者,宜調其飲食,適其寒溫,俾健運不失其職。肝藏血而主怒,怒則傷肝,肝損者,宜緩其中,即經所謂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之義。腎藏精而主骨,腎損者,宜益其精。蓋病在何臟,則各隨其所在而治之也。
脈有一呼再至,一吸再至;有一呼三至,一吸三至;有一呼四至,一吸四至;有一呼五至,一吸五至;有一呼六至,一吸六至;有一呼一至,一吸一至,有再呼一至、再吸一至;有呼吸不至。脈來如此,何以別知其病也?
上文統言五臟受病之次序,此再舉損至之脈以求其病形也。滑氏曰:前之損至,以五臟自病,得之於內者而言。此則以經絡血氣,為邪所中之微甚,自外得之者而言也。其曰呼吸再至,即一呼一至,一吸一至之謂,疑衍文也。
然:脈來一呼再至,一吸再至,不大不小曰平。一呼三至,一吸三至,為適得病。前大後小,即頭痛目眩;前小後大,即胸滿短氣。一呼四至,一吸四至,病欲甚,脈洪大者,苦煩滿;沉細者,腹中痛;滑者傷熱;澀者中霧露。一呼五至,一吸五至,其人當困,沉細夜加,浮大晝加,不大不小,雖困可治。其有大小者,為難治。一呼六至,一吸六至,為死脈也,沉細夜死,浮大晝死。一呼一至,一吸一至,名曰損,人雖能行,猶當著床,所以然者,血氣皆不足故也。再呼一至,再吸一至,名曰無魂。無魂者,當死也。人雖能行,名曰行屍。
一息四至,閏以太息五至。是為平脈。一呼三至,一吸三至,是一息之間有六七至,比之平人較多兩至,適得病而未甚,即上文離經之義也。前為寸,後謂尺,寸大尺小,病氣在陽,為濁氣上逆之候,故頭痛目眩也。寸小尺大,病氣在陰,為清氣下陷,脾肝不升,肺胃不降,故胸滿短氣也。一呼四至,一吸四至,是一息之間有八九至,故病欲甚,即上文奪精之義也。脈洪大者,陽邪外越,為膽上逆而火升,故苦煩滿也。沉細者,陰邪內陷,為肝脾下陷而土賊,故腹中痛也。滑乃血實,故為熱,澀為傷濕,故曰中霧露,此又於病之微甚間分別言之,欲令學者取所現脈象,以別其病,而推廣其義也。一呼五至,一吸五至,是一息之間,脈來十外至,則其人沉困,近於死矣。夜為陰,晝為陽,沉細陰盛,故加於夜,浮大陽盛,故加於晝。大即浮大,小即沉細,若不大不小,則晝夜不至有加,陰陽相等,故可治。若更參差不倫,則難治矣。一呼一至,一吸一至,是一息之間,脈來二三至為損,以氣血皆虧,雖能行步,久當不起於床也。若再呼一至,再吸一至,遲之極矣,則其人魂氣已離,生道已絕,如屍之行,故曰行屍。
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上部無脈,下部有脈,雖困無能為害。所以然者,人之有尺,譬如樹之有根,枝葉雖枯槁,根本將自生。脈有根本,人有元氣,故知不死。
上部寸口,下部尺中。上部有脈,下部無脈者,邪實於上,陽遏不降,吐則氣逆於上,故脈亦從而上,則下部之無脈,乃因吐而然,非真離其根也。若無吐證,為上無邪而下氣竭,故曰當死。上部無脈,下部有脈,雖困無害者,蓋脈者根乎元氣以運行者也,元氣未傷,則脈自能漸生,其所以上部之無脈者,特因氣血之偶有滯耳,病去則自復,故曰人之有尺,譬如樹之有根也。此越人又因上文損至之義引申之,以見無脈之故,亦有兩端,不可概定為死也。
按:損脈者,遲脈也,至脈者,數脈也,曷不云乎遲數,而言損至者何也?蓋遲數之脈,統攝寒熱表裡虛實,所包者廣,越人恐後學之誤會,故以一息四至,終於十二三至為至,始於一息二至,終於兩息一至為損,明損脈從上而下,由肺氣虛而及於腎陽竭,至脈從下而上,由腎陰虛而及於肺氣盡。然損脈之本原,病起於肺,若失冶必遞及於心脾肝腎,其損脈必反而為至脈,因腎虛火燥,復由腎而遞及肝脾心肺而死。故曰:反此者,至脈之病也。嘗見虛寒之證,末傳而現躁急之脈者,為不明治損之法,扶陽不早,延及陰氣亦竭也。夫扶陽者,扶持胃脘之陽,更察五臟之損以益之,非徒執薑桂烏附之謂也。更有進者,近世醫家,每以虛勞兩字為怯病通稱,不知虛損病自上而下。癆瘵病自下而上,以癆瘵法治虛損,多轉泄瀉,以虛損法治癆瘵,必致喘促,於此涇渭不分,能免於南轅北轍之相左乎?此皆不明損至之義也。越人既以損至之脈,明虛損癆瘵之治,恐急證無脈,後人不察,混入損脈,故又申明上部有脈,下部無脈,上部無脈,下部有脈之旨,而復歸重於元氣,以結此章之義。學者於此、尤宜三致意焉。
十五難曰:經言春脈弦,夏脈鉤,秋脈毛,冬脈石、是王脈耶?將病脈也?
然:弦、鉤、毛、石者,四時之脈也。春脈弦者,肝,東方木也,萬物始生,未有枝葉,故其脈之來濡弱而長,故曰弦。夏脈鉤者,心,南方火也,萬物之所茂,垂枝布葉,皆下曲如鉤,故其脈之來疾去遲,故曰鉤。秋脈毛者,肺,西方金也,萬物之所終,草木華葉,皆秋而落,其枝獨在,若毫毛也,故其脈之來輕虛以浮,故曰毛。冬脈石者,腎,北方水也,萬物之所藏也,盛冬之時,水凝如石,故其脈之來沉濡而滑,故曰石,此四時之脈也。
經,謂《素問·平人氣象論》、《玉機真藏論》,此參錯其文而為篇也。四時之脈,謂脈之應乎四時,即旺脈也。春脈弦者,肝為木而主筋,萬物始生之初,其脈濡弱而長,是弦之正象,否則即為太過不及也。夏脈鉤者,心屬火而主血脈,其脈來疾者,其來少急而勁,氣之升而上也;去遲者,其去少緩而弱,氣之降而下也,此所謂下曲如鉤也。秋脈毛者,肺屬金而主皮毛,秋木凋零,其枝獨在若毫毛,言其四面無所輔,而體又甚輕也。冬脈石者,腎屬水而主骨,冬氣斂聚,故沉而濡滑,水之象也,此四時之脈。然臟腑之與五行,各有所屬,而春夏秋冬脈,皆以木為喻者,蓋惟木能因時變遷也。
如有變奈何?
然:春脈弦,反者為病。何謂反?
然:其氣來實強,是謂太過,病在外;氣來虛微,是謂不及,病在內。脈來厭厭聶聶,如循榆葉曰平;益實而滑,如循長竿曰病;急而勁益強,如新張弓弦曰死。春脈微弦曰平,弦多胃氣少曰病,但弦無胃氣曰死,春以胃氣為本。夏脈鉤,反者為病,何謂反?
然:其氣來實強,是謂太過,病在外;氣來虛微,是謂不及,病在內。其脈來累累如環,如循琅玕曰平;來而益數,如雞舉足曰病;前曲後居,如操帶鉤曰死。夏脈微鉤曰平,鉤多胃氣少曰病,但鉤無胃氣曰死,夏以胃氣為本。秋脈毛,反者為病。何謂反?
然:其氣來實強,是謂太過,病在外;氣來虛微,是謂不及,病在內。其脈來藹藹如車蓋,按之益大曰平;不上不下,如循雞羽曰病;按之蕭索,如風吹毛曰死。秋脈微毛曰平,毛多胃氣少曰病,但毛無胃氣曰死,秋以胃氣為本。冬脈石,反者為病。何謂反?
然:其氣來實強,是謂太過,病在外;氣來虛微,是謂不及,病在內。脈來上大下兌,濡滑如雀之喙曰平;啄啄連屬,其中微曲曰病;來如解索,去如彈石曰死。冬脈微石曰平,石多胃氣少曰病,但石無胃氣曰死,冬以胃氣為本。
如有變,謂逆四時而失其常度也。春脈當微弦,其來濡弱而長,反是者為病。實強為太過,陽氣盛而發於表也,故病在外,令人善忘,眩冒癲疾。虛微為不及,陰氣不足,而怯於中也,故病在內,令人胸痛引背,下則兩脅胠滿。厭厭聶聶,如循榆葉,乃微弦而有和緩胃氣也,故曰平。益實而滑,如循長竿,乃弦多胃少也,故曰病。急而勁益強,如新張弓弦,乃但弦無胃氣,即所謂真臟脈也,故曰死。夏脈當微鉤,來疾而去遲,反是者為病。實強者為太過,病在外,令人身熱而膚痛,為浸淫。虛微者為不及,病在內,令人煩心,上見咳唾,下為氣泄。脈來累累如環,如循琅玕,乃微鉤而有和緩胃氣也,故曰平。來而益數,如雞舉足,乃鉤多胃少也,故曰病。前曲後居,如操帶鉤,乃但鉤無胃氣也,故曰死。秋脈當微毛,其來輕虛以浮,反是者為病。實強者為太過,病在外,令人逆氣而背痛慍慍然。虛微者為不及,病在內,令人喘,呼吸少氣而咳,上氣見血,下聞病音。脈來藹藹如車蓋,按之益大者,以其輕軟微毛而有和緩胃氣也,故曰平。不上不下,如循雞羽,乃毛多胃少也,故曰病。按之蕭索,如風吹毛,乃但毛無胃氣也,故曰死。冬脈當微石,其來沉濡而微堅,反是者為病。實強者為太過,病在外,令人懈,脊脈痛而少氣不欲言。虛微者為不及,病在內,令人心懸如飢,中清,脊中痛,少腹滿,小便變。脈來上大下兌,濡滑如雀喙者,乃微石而有和緩胃氣也,故曰平。啄啄連屬,其中微曲,乃石多胃少也,故曰病。來如解索,去如彈石,乃但石無胃氣也,故曰死。是四時之脈,皆以胃氣為本,故有胃氣則生,胃氣少則病,無胃氣則死也。
按:《素問·平人氣象論》曰:平肝脈來,耎弱招招,如揭長竿末梢,曰肝平。平肺脈來,厭厭聶聶,如落榆莢,曰肺平。此兩句,形容肝之平脈,濡柔和緩微弦之義;肺之平脈、浮薄輕虛微毛之義,此卻以肺平引為肝平。又曰:病心脈來,喘喘連屬,其中微曲,曰心病;實而盈數,如雞舉足,曰脾病。今以脾病引為心病。如烏之喙,脾之死脈,引為腎之平脈。若此多與經文有異。馮氏謂越人慾使脈之易曉,重立其義爾。然讀是篇者,當與《素問》參觀。
胃者,水穀之海也,主稟。四時皆以胃氣為本,是為四時之變病,死生之要會也。
胃屬土,位居中央,萬物歸之,故云水穀之海。旺於四時,水火金木,無不待是以生,為四時變病之要會,故云主稟四時也。
脾者,中州也,其平和不可得見,衰乃見耳。來如雀之喙,如水之下漏,是脾衰之見也。
脾受穀味,在四臟之中,故不可見。蓋脾寄旺於四季,不得獨主於四時,四臟平和,則脾脈在中,衰乃始見。雀喙,言其堅銳而無沖和之氣也。水下漏,言其斷續無常,散動而復止也。此《素問·玉機真藏論》所謂脾者土也。孤臟以灌溉四旁者也,善者不可得見,惡者可見之義也。
十六難曰:脈有三部九候,有陰陽,有輕重,有六十首,一脈變為四時,離聖久遠,各自是其法,何以別之?
然:是其病有內外證。
脈有三部九候,見後十八難。陰陽詳第四難。輕重詳第五難。六十首見《素問·方盛衰論》,王注謂奇恆六十首,今世不存。或謂即各旺六十日之義。一脈變為四時,即十五難春弦、夏鉤、秋毛、冬石也。然脈法不一,離聖久遠,各自是其法,何以別其是非長短也,是其病有內外證。言凡病但以內外之證驗之,自得其真,不必拘於諸法也。
其病為之奈何?
然:假令得肝脈,其外證善潔,面青,善怒;其內證臍左有動氣,按之牢若痛;其病四肢滿,閉淋,溲便難,轉筋。有是者肝也,無是者非也。
得肝脈,診得弦脈也,肝與膽合,為清淨之腑,故善潔。青者木之色,肝屬木,故面青。肝在志為怒,故善怒。此外證之色脈情好也。臍左為肝木左升之部,動氣、真氣不能藏而發現於外也。牢者,氣結而堅;痛者,氣鬱而滯也;滿,閉塞也。筋急則四肢滿脹,《左氏傳》云:風淫末疾者是也。厥陰脈循陰器,肝病故溲便難。轉筋者,肝主筋,故病筋。此內證之部屬及所主病也。
假令得心脈,其外證面赤,口乾,喜笑;其內證臍上有動氣,按之牢若痛;其病煩心心痛,掌中熱而啘。有是者心也、無是者非也。
得心脈,診得鉤脈也。心在色為赤,故面赤。心氣通於舌,火上炎,故口乾。心在聲為笑,故喜笑。此外證之色脈情好也。臍上心之部,動氣,按之牢痛,心煩,乃心包絡受邪,非真心病也。若心病,則旦占夕死,夕占旦死矣。手厥陰心包絡之脈,行於掌心,故掌中熱。啘、乾嘔也,心病火盛,故啘。此內證之部屬、及所主病也。
假令得脾脈,其外證面黃,善噫,善思;善味。其內證當臍有動氣,按之牢若痛;其病腹脹滿,食不消,體重節痛,怠惰嗜臥,四肢不收。有是者脾也,無是者非也。
得脾脈,診得緩脈也。脾屬土,在色為黃,故面黃。噫,噯氣也。《靈樞·口問篇》曰:寒氣客於胃,厥氣從下上散,復出於胃,故為噫。脾與胃合、故同病也。脾在志為思,故善思。脾在竅為口,故善味。此外證之色脈情好也。脾位乎中,故動氣當臍而牢痛也。脾主運行,運行不健,故腹滿食不消也。脾主肌肉,故體重。陽明主束骨而利機關,脾與胃合,故主節痛勞倦傷脾,濕旺睥郁,皆主怠惰嗜臥也。脾主四肢,故四肢不收。此內證之部屬及所主病也。
假令得肺脈,其外證面白,善嚏,悲愁不樂,欲哭;其內證臍右有動氣,按之牢若痛;其病喘咳,灑淅寒熱。有是者肺也,無是者非也。
得肺脈,診得毛脈也。肺在色為白,故面白。《靈樞·口問篇》曰:陽氣和利,滿於心,出於鼻,故嚏。肺氣通於鼻,故善嚏。肺在志為憂,故悲愁不樂。在聲為哭,故欲哭。此外證之色脈情好也。臍右為肺金右降之部,動氣按之牢痛者,肺氣結也。肺主氣,氣逆故病喘咳。肺主皮毛。故灑淅寒熱。此內證之部屬及所主病也。
假令得腎脈,其外證面黑,善恐欠;其內證臍下有動氣,按之牢若痛;其病逆氣,小腹急痛,泄如下重,足脛寒而逆。有是者腎也,無是者非也。
得腎脈,診得石脈也。腎在色為黑,故面黑,腎在志為恐,故善恐。《靈樞·口問篇》曰:陰氣積於下,陽氣未盡,陽引而上,陰引而下,故數欠。是腎主欠。此外證之色脈情好也。腎居最下,臍下腎之位,腎氣結,故動氣按之牢痛。腎氣不足,傷於衝脈,故病逆氣。少陰之脈循少腹,故小腹急痛也。腎者胃之關,今氣虛,故為下重泄,謂食畢即思圊也。《靈樞·經脈篇》曰:足少陰腎之脈,循內踝之後,別入跟中,以上腨內,故病足脛寒而逆。此內證之部屬及所主病也。泄如下重『如』字,滑氏易作『而』字,極是。
十七難曰:經言病或有死,或有不治自愈,或連年月不已。其死生存亡,可切脈而知之耶?
然:可盡知也。
此引《素問·脈要精微論》、《平人氣象論》語錯雜言之,非經之全文也。所問三者,答曰可盡知也,而下文止答病之死證,余無所見,或有闕簡歟?抑不治自愈,即十三難之相生脈。連年月不已,即五十五難之積聚病歟?未可知也,故俟參考。
診病若閉目不欲見人者,脈當得肝脈弦急而長,而反得肺脈浮短而澀者,死也。
肝開竅於目,閉目不欲見人,肝病也。然肝之病,脈當弦急而長,今以肝病而診得浮短而澀之肺脈,乃金來剋木也,故主死。
病若開目而渴,心下牢者,脈當得緊實而數,反得沉澀而微者,死也。
開目而渴者,心主熱,熱甚則開目而渴也。心下牢者,心痛現證,是實邪也,當得緊實而數之脈,今見沉濡而微之腎脈,乃水來剋火,況陽病而得陰脈,不死何待。
病若吐血復鼽衄血者,脈當沉細,而反浮大而牢者,死也。
失血,虛證也,其脈當沉細,而反見浮大牢實之脈,是陰病而得陽脈,病虛脈實,故主死。《靈樞·玉版篇》曰:衄而不止,脈大,是三逆。即此義也。
病若譫言妄語,身當有熱,脈當洪大,而反手足厥逆,脈沉細而微者,死也。
譫妄,熱證也。身當有熱,脈當洪大,今反見手足厥冷,脈來沉細而微,此病實脈虛也,故死。
病若大腹而泄者,脈當微細而澀,反緊大而滑者,死也。
大腹而泄者,脾濕下陷,脈當微細,而反見滑大之脈,是亦病虛脈實矣。《靈樞·玉版篇》曰:腹鳴而滿,四肢清泄,其脈大,是二逆,即此義也。
十八難曰:脈有三部,部有四經,手有太陰陽明,足有太陽少陰,為上下部,何謂也?
滑氏曰:此篇立問之意,謂人有十二經脈,凡有三部,每部之中有四經,今手有太陰、陽明,足有太陽、少陰,為上下部,何謂也?蓋三部者,以寸關尺分上中下也。四經者,寸關尺兩兩相比,則每部各有四經矣。手之太陰、陽明,足之太陽、少陰,為上下部者,肺居右寸,腎居左尺,循環相資,肺高腎下,母子相望也。經云:臟真高於肺,臟真下於腎是也。
然:手太陰陽明,金也,足少陰太陽,水也。金生水,水流下行而不能上,故在下部也。足厥陰少陽,木也,生手太陽少陰火,火炎上行而不能下,故為上部。手心主少陽火,生足太陰陽明土,土主中宮,故在中部也。此皆五行子母更相生養者也。
手太陰肺、手陽明大腸屬金,皆診於右寸。足少陰腎、足太陽膀胱屬水,皆診於左尺。金生水,水性流下,故在下部也。足厥陰肝、足少陽膽屬木,皆診於左關。手太陽小腸、手少陰心屬火,皆診於左寸。木生火,火性炎上,故在上部也。手厥陰心包絡、手少陽三焦屬相火,當候於右尺。足太陰脾、足陽明胃屬土,當候於右關。火生土,土位居中,故在中部也。土復生金,此五行子母循環生養三部四經上下之義也。
脈有三部九候,各何所主之?
然:三部者,寸關尺也。九候者,浮中沉也。上部法天,主胸以上至頭之有疾也;中部法人,主膈以下至臍之有疾也;下部法地,主臍以下至足之有疾也。審而刺之者也。
三部之中,各有浮中沉,是為九候。浮為陽,沉為陰,中者胃氣也,所謂自膈以上為上焦也,自膈以下為中焦也,自臍以下至足為下焦也。謝氏曰:此一節當是十六難中答辭,錯簡在此,而剩出(脈有三部九候,各何主之)十字。且(審而刺之),楊氏云為審病之所在而刺之,丁氏云、當次第之次,紀氏則為刺候之義。各有至理,姑存備參。
人病有沉滯久積聚,可切脈而知之耶?
然:診在右脅有積氣,得肺脈結,脈結甚則積甚,結微則氣微。診不得肺脈,而右脅有積氣者,何也?
然:肺脈雖不見,右手脈當沉伏。
此病久積聚,可切脈而知之也。肺金右降、右脅,肺之部也。若右脅有積聚,則肺脈當結,結脈往來緩,時一止復來,而無定數者是也。蓋結為積聚之脈。《素問·平人氣象論》曰:結而橫,有積矣。然積有微甚,是以結甚則積甚,結微則氣微也。設肺脈雖不見結,而右手脈當見沉伏,沉伏亦積聚脈,右手統三部言,則肺脈亦在其中。又右手氣口所以候里也。
其外痼疾同法耶?將異也?
然:結者,脈來去時一止無常數,名曰結也。伏者,脈行筋下也。浮者,脈在肉上行也。左右表裡,法皆如此。
此承上文,復問外之痼疾,與內之積聚,法將同異也。痼疾者,凡肌肉筋骨間久留不去之病皆是,以其不在臟腑,故曰外也。止無常數,結脈之象,若有常數,為代脈矣。蓋結脈之所由生,以積聚在內,脈道不通,故現脈如此也。伏脈輕手尋之不見,重按以指推筋著骨,乃得其脈形潛隱於骨間者是也。言結伏則病在裡,結浮則病在表,結在右,病亦在右,結在左,病亦在左。以此推之,則內外左右,積氣痼疾,其結脈雖同,而浮伏異也。故曰法皆如此。
假令脈結伏者,內無積聚。脈浮結者,外無痼疾,有積聚,脈不結伏,有痼疾,脈不浮結;為脈不應病,病不應脈,是為死病也。
有是病必有是脈,內有積聚、脈宜伏結,外有痼疾,脈宜浮結。設見伏結、浮結之脈,而無伏結、浮結之證,見伏結、浮結之證,而無伏結、浮結之脈,謂之脈不應病,病不應脈也。夫病脈不相應,乃其氣已離,血脈不相聯屬,故云死。然凡病與脈不相應者,皆為死候,不特積聚為然也。
十九難曰:經言脈有逆順,男女有恆,而反者,何謂也?
恆,常也。反,謂上下相反也。此男女之脈,有一定恆常之法,得其脈為順,不得其脈為逆,若強弱相反,則為何病。
然:男子生於寅,寅為木,陽也。女子生於申,申為金,陰也。故男脈在關上,女脈在關下,是以男子尺脈恆弱,女子尺脈恆盛,是其常也。
此推本生物之初,而言男女陰陽也。楊氏曰:元氣始於子,人之所生也。自子推之,男從左行三十,而至於巳;女從右行二十,而至於巳,為夫婦懷妊也。古者男子三十,女子二十,然後行嫁娶,法本於此。十月而生,男從巳左行十月至寅,故男行年起於丙寅,女從巳右行十月至申,故女行年起於壬申。所以男子生於寅,女子生於申也。謝氏曰:寅為陽木,木生火。火生於寅,其性炎上,故男脈在關上,申為陰金,金生水,水生於申,其性流下,故女脈在關下。男子陽氣盛,故尺脈弱;女子陰氣盛,故寸脈弱。此男女之常也。
反者,男得女脈,女得男脈也。其為病何如?
男得女脈,女得男脈,異乎恆常,謂之反。然反之為病如何?設此問以起下文之義。
然:男得女脈為不足,病在內,左得之,病在左,右得之,病在右,隨脈言之也。女得男脈為太過,病在四肢,左得之,病在左,右得之,病在右,隨脈言之,此之謂也。
男得女脈者,寸脈當盛反弱,尺脈當弱反盛,為陰氣盛,陽陷於陰,故為不足。陰主內,故病在內。陽氣入陰,病見於陰位也。女得男脈者,寸脈當弱反盛,尺脈當盛反弱,為陽氣盛,陰越於陽,故為有餘。四肢屬乎陽,陰氣從陽,則病見於陽位也。左右者,以脈之左右,以驗病之左右耳。徐氏曰:陽道全而陰道半。故陽得陰脈為不足、陰得陽脈為有餘也。
按:丁錦曰:人之有尺,猶樹之有根,欲其盛而不可得也。若男得女脈指尺盛、豈可謂之不足乎?女得男脈指尺弱,豈可謂之太過乎?蓋男得女脈為不足者,寸脈弱,陽氣不足於內,故病在內也。女得男脈為太過者,寸脈盛,陽氣有餘於外,故病在四肢也。斯言也,似亦近理,而不可拘泥者也。夫尺為脈之根,宜盛不宜弱是矣。然陰虛火動,兩尺洪而有力者,豈非不足乎?火炎於上,兩寸洪而有力者,豈非太過乎?更有兩寸豁大無力,宜大補者;兩尺豁大無力,宜升陽散火者;寸脈大於尺脈,而俱有力,為陰虛陽盛宜下者;尺脈大於寸脈,而俱有力,為陽虛陰盛宜汗者。然脈之變,非一言能盡,豈可膠柱鼓瑟耶?越人示人以男女陰陽之體,內外不足太過之變,要在一隅三反耳,學者審諸。
二十難曰:經言脈有伏匿,伏匿於何臟而言伏匿耶?
然:謂陰陽更相乘,更相伏也。脈居陰部,而反陽脈見者,為陽乘陰也;脈雖時沉澀而短,此謂陽中伏陰也;脈居陽部,而反陰脈見者,為陰乘陽也,脈雖時浮滑而長,此謂陰中伏陽也。
此言陰陽相乘中又有伏匿之義也。經言無考。伏匿者,謂不見於本位,反藏於他部而見脈也。脈之陰陽,非獨言寸為陽,尺為陰也。若以前後言之,即寸為陽部,尺為陰部;若以上下言之,肌肉上為陽部,肌肉下為陰部。陽乘陰者,尺中已浮滑而長,又時時沉澀而短,故曰陽中伏陰,言陽雖乘陰而陰猶伏於陽內也。陰乘陽者,寸關已沉短而澀,又時時浮滑而長,故曰陰中伏陽,言陰雖乘陽而陽猶伏於陰中也。
重陽者狂,重陰者癲。脫陽者見鬼,脫陰者目盲。
此又因陰陽之伏匿而極言之。重陽重陰,言不止伏匿,而陰皆變為陽,陽皆變為陰也。狂者陽疾,癲者陰疾。重陽者狂,木火之陽旺也。重陰者癲,金水之陰旺也。心主喜,肝志怒,狂者木火有餘,故多喜怒。腎志恐,肺主悲,癲者金水有餘,故多悲恐。脫陽者陰旺,鬼,陰類也,故見之。脫陰者,肝竅於目,肝藏血,血舍魂,魂化神,魂神升發而生光明,上開雙竅,則為兩目,陰者陽之宅也。陰脫宅傾,神魂散亡,是以目盲,名雖陰脫,而實脫陰中之陽氣也。
二十一難曰:經言人形病脈不病曰生,脈病形不病曰死,何謂也?
然:人形病脈不病,非有不病者也,謂息數不應脈數也。此大法。
形病脈不病曰生者,人以脈為主,設其人形體羸瘦,精神困倦,不可謂之無病也。診其脈,惟息數不應脈數,雖營衛有傷,而不見至損死絕之脈,雖病必生,必其臟腑無恙也。脈病形不病曰死者,設其人肌肉不減,飲食如常,不可謂之有病也。診其脈,則代革頻見,雖不病亦死,以其臟腑已壞,不可救藥也。經言無考。仲景辨脈篇曰:脈病人不病,名曰行屍,以無王氣,卒眩僕不省人者,短命則死。人病脈不病,名曰內虛,以無穀氣,雖困無害。即此義歟!
二十二難曰:經言脈有是動,有所生病,一脈輒變為二病者,何也?
然:經言是動者,氣也;所生病者,血也。邪在氣,氣為是動;邪在血,血為所生病。氣主呴之,血主濡之。氣留而不行者,為氣先病也;血壅而不濡者,為血後病也。故先為是動,後所生病也。
脈謂十二經隧之脈,每脈中有二病者,有在氣在血之分也。邪在氣,氣為是而動;邪在血,血為所生病,是脈之動者氣為之,而所生病者,血為之也。氣病傳血,故曰一脈變為二病也。呴,煦也。氣主呴之者,謂氣煦噓往來,薰蒸於皮膚分肉也。濡,潤也。血主濡之者,謂血濡潤筋骨,滑利關節,榮養臟腑也。然氣留而不行,則血亦壅而不濡,氣在外。血在內,外先受邪,則內亦從之而病,故曰先為是動,後所生病也。
上第一卷,一難至二十二難,論脈。
二十三難曰:手足三陰三陽脈之度數,可曉以不?
然:手三陽之脈,從手走頭,長五尺,五六合三丈。手三陰之脈,從手至胸中,長三尺五寸,三六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三陽之脈,從足走頭,長八尺,六八四丈八尺。足三陰之脈,從足至胸,長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三尺,合三丈九尺。人兩足蹺脈,從足至目,長七尺五寸,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督脈任脈,各長四尺五寸,二四八尺,二五一尺,合九尺。凡脈長一十六丈二尺,此所謂十二經脈長短之數也。
此言十二經脈及兩蹺督任之脈,析之合之,皆有度數可紀也。手有三陰,太陰肺、少陰心、厥陰心包絡;足有三陰,太陰脾、少陰腎、厥陰肝;手有三陽,太陽小腸、陽明大腸、少陽三焦;足有三陽,太陽膀胱、陽明胃、少陽膽,為十二經也。經之流注,手三陽皆從手指末起而終於頭,手三陰亦從手指末起而終至胸中,足三陽從足指起而至頭,足三陰從足趾足心起而至胸,此舉經脈之度數,故皆以手足言也。蹺脈屬奇經,有陰陽之分,左右足各有陽蹺,即從足太陽申脈穴,由外上行至風池者是也。左右足各有陰蹺,即從足少陰照海穴,由內踝上行至咽喉者是也。但《靈樞·脈度篇》論蹺脈起止。專指陰蹺言,而不及陽蹺,則其長短之數,乃陰蹺之數也。故帝問蹺脈有陰陽,何脈當其數,岐伯答以男子數其陽,女子數其陰。蓋陽蹺與陰蹺,雖有內外表里之殊,其長短則大約相等也。督脈任脈,亦屬奇經。督脈起於腎中。由尻貫脊,入腦交巔,終於人中,統一身之陽。任脈起於少腹之內,出會陰,循臍腹,上喉嚨,終於唇下之承漿,統一身之陰。此節引《靈樞·脈度篇》原文,以明脈即營氣也。
經脈十二,絡脈十五,何始何窮也?
然:經脈者,行血氣,通陰陽。以榮於身者也。其始從中焦注手太陰陽明,陽明注足陽明太陰,太陰注手少陰太陽,太陽注足太陽少陰,少陰注手心主少陽,少陽注足少陽厥陰。厥陰復還注手太陰。別絡十五,皆因其原,如環無端,轉相灌溉,朝於寸口人迎,以處百病,而決死生也。
上言經脈尺度,此又言經脈行度,而推論絡脈隨經脈以運行也。經有十二,始從中焦者,蓋謂飲食入胃,其精微之化,注於手太陰陽明,以次相傳,至足厥陰,厥陰復還注手太陰也。絡脈十五,皆隨十二經脈之所始,轉相灌溉,如環之無端,朝會於寸口人迎,以處分百病,而決死生也。古法以結喉兩旁動脈為人迎,越人獨取寸口,直以左手關前一分為人迎,右手關前一分為氣口,後世宗之。蓋胃受穀氣而養五臟,肺朝百脈而平權衡,胃為脈之根,肺為脈之干,胃脈大小強弱,未有不變見於寸口。寸口者,脈之大會,為肺之動脈,以根干相通故也。
經曰:明知終始,陰陽定矣,何謂也?
然:終始者,脈之紀也。寸口、人迎,陰陽之氣,通於朝使,如環無端,故曰始也。終者,三陰三陽之脈絕,絕則死,死各有形,故曰終也。
經,《靈樞·終始篇》也。此節承上文決死生之義,而問脈之終始,以起下節脈絕之形也。終始篇曰:凡刺之道,畢於終始,明知終始,五臟為紀,陰陽定矣。是謂欲知終始,於陰陽為能定之,蓋以陽經取決於人迎,陰經取決於寸口也。朝,朝宗也。使,使道也。道即經隧之謂。始如生物之始,終如生病之窮,欲明生死,脈以候之。陰陽之氣,循環不已,人之生機,皆始於此,故曰始也。三陰三陽之脈絕,人之生機,皆終於此,故曰終也。其三陰三陽脈絕之形狀,具如下章。
二十四難曰:手足三陰三陽氣已絕,何以為候?可知其吉凶不?
然:足少陰氣絕,則骨枯。少陰者,冬脈也,伏行而溫於骨髓。故骨髓不溫,則肉不著骨,骨肉不相親,則肉濡而卻,肉濡而卻,故齒長而枯,發無潤澤,無潤澤者,骨先死。戊日篤,己日死。
此承上文手足三陰三陽氣絕必有其候,引《靈樞·經脈篇》錯雜言之也。足少陰,腎脈也,腎主冬,故云冬脈也。腎主內營骨髓,故云伏行而溫於骨髓也。濡,軟也。卻,退縮也。腎氣已絕,骨肉不相親,則齒齦之肉結縮,故齒漸長而枯燥也。腎主藏精而化血,發者血之餘,腎之精氣絕,故發不潤澤也。戊己,土也。腎,水也。土剋水,故云戊日篤,己日死也。
足太陰氣絕,則脈不榮其口唇。口唇者,肌肉之本也。脈不榮,則肌肉不滑澤;肌肉不滑澤則肉滿;肉滿則唇反;唇反則肉先死。甲日篤,乙日死。
足太陰,脾脈也。脾主肌肉,脾開竅於口,其華在唇四白,脈不榮,則太陰之氣絕,故肌肉不滑澤,肉滿唇反也。甲乙,木也。脾,土也。木剋土,故云甲日篤,乙日死也。
足厥陰氣絕,則筋縮引卵與舌。厥陰者,肝脈也。肝者,筋之合也。筋者,聚於陰器而絡於舌本,故脈不榮則筋縮急,筋縮急則引卵與舌。故舌卷卵縮,則筋先死。庚日篤,辛日死。
足厥陰,肝脈也。其華在爪,其充在筋,其脈循陰器而絡於舌本,脈不營則厥陰之氣絕,故筋急舌卷而卵縮也。庚辛,金也。肝,木也。金剋木,故云庚日篤,辛日死也。
手太陰氣絕,則皮毛焦。太陰者,肺也,行氣溫於皮毛者也。氣弗榮則皮毛焦;皮毛焦,則津液去;津液去,則皮節傷;皮節傷,則皮枯毛折。毛折者,則毛先死。丙日篤,丁日死。
手太陰,肺脈也。其華在毛,其充在皮,脈不營,則皮毛焦。肺主氣,氣主薰膚澤毛,太陰氣絕,故津液去,則皮枯毛折而節傷也。丙丁,火也。肺,金也。火剋金,故云丙日篤,丁日死也。
手少陰氣絕,則脈不通。少陰者,心脈也,心者,脈之合也。脈不通則血不流,血不流則色澤去,故面黑如黧,此血先死。壬日篤,癸日死。
手少陰,心脈也。心主血脈,其榮色也,其華在面。心氣絕,則脈不通,血不流而色澤去矣。面黑如黧,黧,黑黃色而無潤澤也,言心血不能營於面,則黃黑而無光華也。壬癸,水也。心,火也。水剋火,故云壬日篤,癸日死也。
按:手三陰,今釋太陰,少陰,而獨遺手厥陰者,何也?蓋包絡與心同候,言心氣絕,則包絡之氣亦絕,其診既同,不必別解。故《靈樞·經脈篇》亦無手厥陰之候也。
三陰氣俱絕者,則目眩轉,目瞑;目瞑者為失志;失志者則志先死。死即目瞑也。
三陰者,手足三陰脈,此五臟之脈也。五臟者,人之根本也。目眩者,眩亂而見之不真也。轉者,目或反背,或朝上,或左右側也。目瞑者,盲而無所見也。此三陰氣絕,精神俱去之候。失志者,人之五志,各屬一臟,肝志怒,心志喜,脾志思,肺志憂,腎志恐。今三陰已絕,五臟皆失其志,故無喜怒憂思恐,五志俱亡,故曰失志即死也。
六陽氣俱絕者,則陰與陽相離,陰陽相離,則腠理泄,絕汗乃出,大如貫珠,轉出不流,則氣先死。旦占夕死,夕占旦死。
六陽者,手足三陽也。陰與陽相離者,陰陽隔絕不相附也。夫陽氣衛外,則腠理密;陽氣絕,則腠理不固,陰不可獨留,故毛孔皆開,陰氣亦從腠理而泄矣。甚則絕汗出,大如貫珠者,言身體汗出著肉,如綴珠而不流散。故曰貫珠也。氣屬於陽,陽絕,故氣先死也。
按:《靈樞·經脈篇》無三陽分候之法,止有總論六陽氣絕一節,若終始篇及《素問·診要經終論》,俱載三陽絕候法。今既以三陰三陽為問,當引經文以證明之,補其未備。太陽之脈,其終也,戴眼反折,瘛瘲,其色白,絕汗乃出,出則死矣。少陽終者,耳聾,百節皆縱,目睘絕系,絕系一日半死。其死也,色先青白,乃死矣。陽明終者,口目動作,善驚妄言,色黃,其上下經盛而不仁,則終矣。此三陽脈絕之狀也。夫太陽之氣主皮毛。氣絕於皮,故色白,而絕汗出也。少陽主骨,百節盡縱,則少陽之氣絕,少陽屬腎,腎藏志,目系絕者,志先死矣。陽明之脈,挾口承目,故口目動作,乃其經氣欲絕也。善驚妄言,陽明之神氣外出也,色黃,陽明之土氣外脫也。上下經盛,胃氣絕而無柔和之象也。肌膚不仁,則營衛之氣絕矣。
二十五難曰:有十二經,五臟六腑十一耳,其一經者,何等經也?
然:一經者,手少陰與心主別脈也。心主與三焦為表裡,俱有名而無形,故言經有十二也。
此節問答之意,謂五臟六腑配手足之陰陽,但十一經耳,其一經者,乃手少陰心脈,手心主包絡脈也。二脈俱是心脈,而少陰與太陽合脈,心主與三焦合脈,各相表裡而合為十二經也。其言包絡三焦無形者,言其氣也,然未免語病。《靈樞·本藏篇》曰:密理厚皮者,三焦膀胱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膀胱薄。果否無形,何以有厚薄之相應乎?邪客篇曰: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其臟堅固。邪弗能容,容之則心傷,心傷則神去而死矣。故諸邪之在於心者,皆在於心之包絡。包絡者,言包裹此心之膜也。若其無形,所指何物?是包絡三焦之有形,不待辨自明矣。
按:手厥陰心包絡,即包心之脂膜,西醫謂心外之夾膜者是也。其膜分內外二層,外層厚而堅密,上裹總回管脈管,下與膈膜之上層相黏,內層外連於外層,內黏於心,其脈與膈之脈管,肺之氣食兩管,而通貫於腦筋。心之脈絡,亦從包絡發出,以達周身。故經言膻中者,臣使之官也。手少陽三焦,為水中之陽,是為相火。經言少陽屬腎者,屬於腎中命門也。命門即腎系,由腎系下生脂膜,為三焦之根。西醫所謂腹包膜,腹內腑統膜者是也。其膜之原,腎系之,下裹膀胱,通兩腎,包二腸及女子子宮,經核反摺回,由尻骨之後上行腹壁膜,前至肝之上,膈膜之下,轉向腹前,包肝裹胃,上層與膈膜之下層黏續。膈之上層,與心包絡之下層相聯,氣脈通貫於肝之下,胃之上,又橫出薄膜一層,以隔肝胃,即肝胃連膜也。心肺在此膜之上,不能包裹,所包各臟腑,肚腹之前,成一空囊,由肝胃連膜,後有一孔相通,透入空囊,名曰空竅。凡膈膜以下各臟腑之間,俱有此膜數層之摺疊筋帶,為綰其臟腑,以定其部位,並護行各處之血管腦筋,又枝生薄膜,網羅縱橫,是由彼臟行於此臟,以通氣血者也。凡諸連網膜油,皆三焦之物也。夫包絡之脈,下膈,歷絡三焦上下,黏續其氣;並出於腎,一遊行於上中下三焦,而各有所歸之部署;一入於心包絡,而為君主之相。三焦起於七節之間,藏水中真火,為相火之宅,包絡乃相火之臟,三焦乃相火之腑,包絡三焦氣化流行,皆相火之流行也。以似臟別臟之小囊,配似腑外腑之大囊,亦天造地設之理,不容妄議者也。若泥執無形,誤矣。
二十六難曰:經有十二,絡有十五,餘三絡者,是何等絡也?
然:有陽絡,有陰絡,有脾之大絡。陽絡者陽蹺之絡也。陰絡者,陰蹺之絡也。故絡有十五焉。
十二經有十二絡,如手太陰絡大腸,手陽明屬大腸絡肺之類。此云絡有十五者,以陽蹺之絡統諸陽,陰蹺之絡統諸陰,又以脾之大絡總統陰陽諸絡也。
按:《靈樞·經脈篇》,十二經別之外,以督脈之長強,任脈之尾翳,脾之大包,合為十五絡。蓋督脈統絡諸陽,任脈統絡諸陰,以為十二經絡陰陽之綱領故也。若陽蹺為足太陽之別,陰蹺為足少陰之別,不能統諸陰陽。越人取此,或別有見義,未可知也。
然:《素問·平人氣象論》云:胃之大絡,名曰虛里,貫膈絡肺,出於左乳下,其動應衣,脈宗氣也。虛里一穴,為胃之大絡,若動甚則宗氣泄矣,是亦不可不知也。夫十二經脈之血氣與脈,皮膚之氣血,皆生於胃腑水穀之精,而各走其道。經脈十二者,六臟六腑,手足三陰三陽之脈,乃營血營行,伏於分肉之內,始於手太陰肺,終於足厥陰肝,周而復始,以應呼吸漏下者也。即西醫所謂運血之脈管也。其出於孫絡皮膚者,隨三焦出氣,溢於孫絡,以充膚熱肉,澹滲毫毛,衛行於周身,即西醫所謂之微絲血管也。由孫絡行遍周身,溜於經別。經別者,臟腑之絡脈也。與經脈交相逆順而行,即西醫所謂回血管也。人身經脈十二,絡脈十五,二十七氣出入,陰陽相貫,如環之無端。任脈統一身之陰以主出,督脈統一身之陽以主入,兩蹺即隨經脈交相逆順,而行之陽絡陰絡也。
二十七難曰:脈有奇經八脈者,不拘於十二經,何謂也?
然:有陽維,有陰維,有陽蹺,有陰蹺,有沖,有督,有任,有帶之脈。凡此八脈者,皆不拘於經,故曰奇經八脈也。
奇,音基,斜也,零也,不偶之義。維,維持也。蹺,蹺捷也。沖,直上也。督,總督諸陽也。任,統任諸陰也。帶為諸脈之總束也。此八脈者,不繫正經,無表裡配合,別道奇行,故曰奇經也。
經有十二,絡有十五,凡二十七氣,相隨上下,何獨不拘於經也?
然:聖人圖設溝渠,通利水道,以備不然。天雨降下,溝渠溢滿,當此之時,霶霈妄行,聖人不能復圖也。此絡脈滿溢,諸經不能復拘也。
經脈十二,絡脈十五,二十七氣,流行內外上下,皆有常度。此八脈不隨十二經脈常度,別道而行,故越人設溝渠為喻,以見絡脈滿溢,諸經不能復拘,而為奇經,故奇經為十二經脈之別派。此兩節舉八脈之名,及所以明奇經之義也。
二十八難曰:其奇經八脈者,既不拘於十二經,皆何起何系也?
然:督脈者,起於下極之俞,並於脊裡,上至風府,入屬於腦。
此承明八脈起止之義。下極之俞,長強穴也,在脊骶骨端。風府穴在腦後發上,同身寸之三寸。蓋督者,都也,能統諸陽脈,行於背,為陽脈之都綱也。
按:唐氏曰:督脈起於腎中,下至胞室,腎中天一所生之癸水,入於胞中,全在督脈導之使下也。督氣至胞,任脈應之,則心胃之血,乃下會於胞中,此為督任相交,心腎相濟,道家坎離水火交媾之鄉,即在於此。督脈絡陰器,循二陰之間,與任脈會於下也。貫脊上頂,交於人中,與任脈會於上也。今細察其脈,由鼻柱上腦,貫脊抵腎,由腎入胞中,據此道路觀之,乃知督脈主陽,主生腎氣。蓋氣生於天陽,吸入鼻孔,至腦門,下肺管,循背脊,而下入腎,又由腎入胞中、故吸入則胞中滿也。吸入之氣,實由鼻由腦由脊而下,故掩鼻張口,能出氣而不能吸氣。蓋吸由脊下,非從鼻腦不能入也。呼由膈出,故張口能出氣也。吸由脊下,督脈主之,知督脈所主,乃知氣之所生化矣。
任脈者,起於中極之下,以上至毛際,循腹裡,上關元,至咽喉。
中極穴屬任脈,在臍下,同身寸之四寸,言中極之下,蓋指會陰穴也。由會陰循腹裡而上行,至咽喉。任者,任也,能統諸陰脈而行於腹,乃陰脈之總任也。
按:唐氏曰:督脈在背,總制諸陽,謂之曰督。任脈在腹,總統諸陰,謂之曰任。陰陽相貫。故任與督兩脈必相交,下則交於前後陰之間,上則交於唇之上下也。以先後天論之,督在脊屬腎,屬先天,任在腹屬胃,屬後天。先天主氣,下交胞中,後天主血,下交胞中,全在此二脈也。以水火論,督脈屬氣屬水,任脈屬血屬火,是任脈當又屬之心,心腎相交,水火既濟,皆由於此,故任脈者,陰脈之海也。
衝脈者,起於氣衝,並足陽明之經,挾臍上行,至胸中而散。
衝脈為十二經之海,起於氣衝,並陽明之脈,挾臍上行而至胸中。《素問·骨空論》言起於氣街,並少陰之經,與此異。《靈樞·逆順肥瘦篇》與此同。蓋衝脈起於胞中,為氣血之海,乃呼吸之根,人之呼氣,由氣海循胸膈肺管而出於喉,故以沖為氣街,蓋指乎此,經文雖互異,而義無害也。
按:人身陰陽原氣,皆起於下。故《內經》以廣明之後,即為太衝,太衝之地,屬之少陰,少陰之前,乃為厥陰。其部為血海,常與太衝騰精氣而上,灌溉陰陽,斯則人之元氣精氣,皆起於下也。由下而起,則分三道而上,其陽者,從少陰之後,行太陽夾脊中道,以總諸陽,名為督。其陰者,由前陰地道而上,行陽明之表,中以總統諸陰,其名為任。而中央一道,則脈起血海,騰精氣而上,積於胸中為宗氣,以司呼吸,其名為沖。是氣則與陽明胃氣俱住中州,亦與血海之營氣,俱行十二經脈者也。督脈任脈,皆起胞中,一行脊,一行腹,會於承漿。衝脈則由胞中上行,挾臍而會於咽喉,三脈同起於下極,一源而三歧,故軒岐不曰沖督任,而總其名曰太衝。是太衝者,以一身之精氣升降言之,不獨為血海言之也。夫胃中飲食之精汁,奉心化血,下入胞中,即由衝脈導之使下,故《內經》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也。是胞中為先天腎氣,後天胃血交會之所,衝脈起於胞中,導先天腎氣上行,以交於胃,導後天陰血下行,以交於腎,導氣而上,導血而下。通於腎。麗於陽明,此衝脈之所司也。
帶脈者,起於季脅,回身一周。
帶脈起於季脅下,同身寸之一寸八分。帶,束也。回,繞也。橫圍一周,前垂如帶,總束諸脈,使上下有常,要約管束之,如人之束帶然,故名帶也。帶脈之所從出,則貫腎系,是當屬腎,女子系胞,賴其主持,蓋其根結於命門也。環腰貫臍,居於身之中,又當屬脾,故脾病則女子帶下,以其屬脾,而又下垂於胞中,故隨帶而下也。
陽蹺脈者,起於跟中,循外踝上行,入風池。
陽蹺脈起於足外踝申脈穴,而上行入於風池,風池穴在耳後同身寸之半寸,屬少陽膽經。蹺者,捷也,主人行走之機,供步履之用也。
陰蹺脈者,亦起於跟中,循內踝上行,至咽喉,交貫衝脈。
陰蹺脈起於足內踝骨下之照海穴,而上行至咽喉,交貫衝脈,循頄入眥,與太陽、陽蹺脈會。
按:兩蹺脈者,蹺以矯舉為義,乃絡脈中之氣血行身之側,與少陽厥陰同性,兩脈主筋,兩蹺亦主筋也。然其道不同,陰出陽而交於足太陽,陽入陰而交於足少陰,其氣每從陰陽根柢和合,以為矯舉,而上榮大會於目,故目之瞑開皆宜。其曰陰脈營其臟,陽脈營其腑者,入陰則營臟,入陽則營腑也。男女脈當其數者,男子陽用事,其蹺在陽,故男子數斷其陽。女子陰用事,其蹺在陰,故女子數斷其陰也。
陽維陰維者,維絡於身,溢蓄不能環流灌溉諸經者也。故陽維起於諸陽會也,陰維起於諸陰交也。
陽維陰維,維絡於身,為陰陽之綱維也。陽維發於足太陽之金門,以足少陽陽交為郄,與手足太陽及蹺脈會於臑俞,與手足少陽會於天髎及會肩井,與足少陽會於陽白,上本神、臨泣、正營、腦空,下至風池,與督脈會於風府、啞門,此陽維之起於諸陽之會也。陰維之郄曰築賓,與足太陰會於腹哀、大橫,又與足太陰厥陰會於府舍、期門,又與任脈會於天突、廉泉。此陰維起於諸陰之交也。
按:陽維主皮膚之氣,行身之表,陰維主脂膜之氣,行身之裡,故病寒熱內痛也。其起止,羅氏謂陰維以維於諸陰,陽維以維於諸陽,然而能為維者,必從乎陰陽之根柢,具盛氣之發,而後能維。陽維從少陰至太陽,發足太陽之金門,而與手足少陽陽明五脈會於陽白。陰維從少陽斜至厥陰,發於足少陰之築賓,至頂前而終。少陰少陽,為陰陽根柢之氣,維於陽者,必從少陰以起之,是陰為陽根也。維於陰者,必從少陽而起之,是陽為陰致也。故二脈乃孫絡中氣血而入於絡脈,為衛氣綱領也。
比於聖人圖設溝渠,溝渠滿溢,流於深湖,故聖人不能拘通也。而人脈隆盛,入於八脈而不環周,故十二經亦不能拘之,其受邪氣,蓄則腫熱,砭射之也。
比於者,譬喻之辭也。言奇經八脈所起所繼如此,然不拘於十二經者,何哉?比如聖人設溝渠,所以通利水道也,溝渠滿溢,則流入深湖。深湖者,卑平積水之所,故能拘制於溝渠而流通也。人身經脈隆盛,入於奇經,不能歸還於十二經脈之中,邪氣入於奇經,無從而出,鬱滯不通,而為腫為熱,惟用砭石以射之,則邪氣因血以泄,病乃可已也。
二十九難曰:奇經之為病何如?
然:陽維維於陽,陰維維於陰,陰陽不能自相維,則悵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陽維為病苦寒熱,陰維為病苦心痛。陰蹺為病,陽緩而陰急。陽蹺為病,陰緩而陽急。沖之為病,氣逆而裡急。督之為病,脊強而厥。任之為病,其內苦結,男子為七疝,女子為瘕聚。帶之為病,腹滿,腰溶溶若坐水中,此奇經八脈之為病也。
此節明奇經八脈之病情也。陽維維於陽,陰維維於陰,若陰陽不能相維,則悵然失志,神思不爽矣。溶溶,懈怠浮蕩貌,言緩慢而不能收持也。陽為衛,陽氣不和,故寒熱。陰血化於心少陰,陰氣不利,故心痛也。兩蹺脈為病,病在陽則陽脈結急,病在陰則陰脈結急,受病者急,不病者自和緩也。衝脈起於氣衝,上至胸中,其為病氣逆而裡急,其所以受邪,亦因腎氣不足而邪能幹之也。督脈行身之背,督脈受邪,病必脊痛而厥逆也。任脈起胞門子戶,而行於腹,故其脈結為七疝瘕聚之病也。帶脈橫圍腰腹,故病則腹滿,腰溶溶如坐水中,寬慢不收而畏寒也。曰此奇經八脈之為病者,以總結上文診候之要也。
按:經脈者,臟腑血氣之路徑也,若者邪滯,則病生焉。此篇七難、專論經絡,何以詳於奇經而略於正經,殊覺未備。今從《靈樞·經脈篇》錄其起止,指明經脈所過,以闡血氣之跡,而知病起何經,能不致盲人摸象也。手太陰肺經之脈,起於中焦,下絡大腸,還循胃口,上膈屬肺,從系橫出腋下,循臑內下肘,循臂內至寸口,上魚際,出大指之端。其支者,從腕後直由次指內廉而出其端。手陽明大腸,與肺為表裡,其脈起於大指次指之端,循指上廉,出合谷兩骨間,上入兩筋中,循臂上廉,入肘外廉,上臑外至肩,出髃骨之前廉,而至肩背之上天柱骨間大椎會上,又下入缺盆,絡肺下膈,屬大腸。其支者,從缺盆上頸貫頰,入下齒中,還出挾口交人中而上挾鼻孔。足陽明胃脈,起於鼻,交頞中,由眼下循鼻外,入上齒中,還出挾口環唇,下交承漿,卻循頤後下廉,出大迎,循頰車,上耳前,過客主人,循髮際,至額顱。其支者,從大迎前下人迎,循喉嚨,入缺盆,下膈屬胃絡脾。其直者,從缺盆下乳內廉,挾臍入氣街中。其支者,起胃下口,循腹裡,至氣街,與直者合。以下髀關,抵伏兔,下膝臏中,下循脛外廉,下足跗,入中指內間。又其支者,由下膝三寸而別,下入中指外間。又其支者,別跗上入大指間出其端。足太陰脾與胃為表裡,其脈起於足大指之端,循指內側白肉際,過核骨後,上內踝前廉,至腨內,循脛骨後上膝股內前廉,入腹屬脾絡胃。又上膈挾咽,連舌本,散舌下。其支者,復從胃別上膈,注心中。手少陰心經之脈,起於心中,出屬心系,下膈絡小腸。其支者,從心系上挾咽,系目系。其直者,從心系卻上肺,下出腋下,循臑內後廉,下肘內,由臂內後廉抵掌後銳骨之端,入掌內後廉,循小指之內出其端。手太陽小腸,與心為表裡。其脈起於小指之端,循手外側上腕,出踝中,直上循臂骨下廉,出肘內側兩筋之間,上循臑外後廉,出肩解,繞肩胛,交肩上,入缺盆,絡心循咽下膈,抵胃屬小腸。其支者,從缺盆循頸上頰,至目銳眥,卻入耳中。又有支者,別頰上抵鼻,至目銳眥,斜絡於顴。足太陽膀胱之脈,起於目內眥,上額交巔。其支者,從巔至耳上角。其直者,從巔入絡腦,還出別下項,循肩髆內,挾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屬膀胱。其支者,從腰中下行,挾脊貫臀入膕中。又有支者,從髆內左右別下貫胛,挾脊內,過髀樞,循髀外,從後廉下合膕中。以下貫腨內,出外踝之後,循京骨,至小指外側。足少陰腎,與膀胱為表裡。其脈起於小指之下,斜走足心,出於然谷之下,循內踝之後,別入跟中,以上腨內。出膕內廉,上股內後廉,貫脊屬腎,絡膀胱。其直者,從腎上貫肝膈,入肺中,循喉嚨,挾舌本。其支者,從肺出絡心,注胸中。手厥陰心包絡之脈,起於胸中,出屬心包絡,下膈歷絡三焦。其支者,循胸出脅,下腋三寸,上抵腋下,循臑內,下肘中,下臂行兩筋之間,入掌中,循中指出其端。又有支者,別掌中,循小指次指出其端。手少陽三焦,與心包絡為表裡。其脈起於小指次指之端,上出兩指間,循手表腕,出臂外兩骨之間,上貫肘,循臑外,上肩,入缺盆,布膻中,散絡心包,下膈,循屬三焦。其支者,從膻中上出缺盆,上項,系耳後,直上出耳上角,以下頰至。又有支者,從耳後入耳中,出走耳前,過客主人前,交頰,至目銳眥。足少陽膽脈,起於目銳眥,上抵頭角,下耳後,循頸,至肩上,入缺盆。其支者,從耳後入耳中,出走耳前,至目銳眥後。又有支者,別銳眥,下大迎,合手少陽脈抵於,下加頰車,至頸,合缺盆,以下胸中,貫膈,絡肝屬膽,循脅裡,出氣街,繞毛際,橫入髀厭中。其直者,從缺盆下腋循胸,過季脅,下合髀厭中。以下循髀陽,出膝外廉,至外輔骨之前,直下抵絕骨之端,下出外踝之前,循足跗上,入小指次指之間。其支者,別跗上,入大指之間,循大指歧骨內出其端。還貫爪甲,出三毛。足厥陰肝,與膽為表裡。其脈起於大指叢毛之際,上循足跗上廉,去內踝一寸,上踝八寸,由太陰之後上膕內廉,循股陰,入毛中,過陰器,抵小腹,挾胃屬肝絡膽,上貫膈,布脅肋,循喉嚨之後,上入頏顙,連目系,上出額,與督脈會於巔。其支者,從目系下頰裡,環唇內。又有支者,復從肝別貫膈,上注於肺,下行至中焦,挾中脘之分,復接於手太陰肺經,合督任兩脈,以盡十六丈二尺之脈道,終而復始也。
上第二卷,二十三難至二十九難,論經絡。
三十難曰:榮氣之行,常與衛氣相隨不?
然:經言人受氣於谷,谷入於胃,乃傳於五臟六腑,五臟六腑,皆受於氣。其清者為榮,濁者為衛,榮行脈中,衛行脈外,榮周不息,五十而復大會。陰陽相貫,如環之無端,故知榮衛相隨也。
榮衛循行之義,已詳一難中。此言榮衛相隨不息之原,起於胃之穀氣,其清者為榮,即穀味之精,乃陽中之陰也。血為榮,行於脈中,其濁者為衛,即穀味之氣,乃陰中之陽,即所謂陽明悍氣也,化氣為衛,以衛護於脈外。《素問·痹論》云:營者,水穀之精氣也,和調於五臟,灑陳於六腑,乃能入於脈也。衛者,水穀之悍氣也,其氣慓疾滑利,不能入於脈也。亦即此義。但此節乃《靈樞·營衛生會篇》中語。惟《靈樞》作谷入於胃,以傳於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為少殊耳。然胃中水穀之精,為微絲液管吸至頸會管,過肺入心,化赤為血,以榮五臟六腑。經脈之中,刪去(以傳於肺)四字,便乖臟腑傳道之義,關係匪輕,不可缺也。
三十一難曰:三焦者,何稟何生?何始何終?其治常當何許,可曉以不?
然:三焦者,水穀之道路,氣之所終始也。上焦者,在心下,下膈,在胃上口,主內而不出,其治在膻中,玉堂下一寸六分,直兩乳間陷者是。中焦者,在胃中脘,不上不下,主腐熟水穀,其治在臍旁。下焦者,當膀胱上口,主分別清濁,主出而不內。以傳道也,其治在臍下一寸。故名曰三焦,其府在氣街。
前節舉五臟六腑,稟水穀榮衛之氣而相資養,為論臟腑之首條。此因三焦之氣化,論其發用之理也。夫三焦者,稟元氣以資始,合胃氣以資生,上達胸中而為用,往來通貫,宣布無窮,造化出納,作水穀之道路,為氣之所終始也。上焦在膈膜之下者,以其上層與膈膜下層黏屬也。其氣自下而上,散於胸中,分布薰蒸於皮膚腠理,故在胃上口,主納而不令出,其治在膻中穴,屬任脈,在玉堂下同身寸之一寸六分陷者中,任脈氣所發也。中焦在胃中脘,以其包肝裹胃也,其治在臍旁之天樞,胃脈之穴也,其用在胃之中脘,中脘者,乃十二經所起所會,陰陽肉完之處,故曰脘也。下焦者,當膀胱上口,乃闌門之分,蓋由此清者入於膀胱而為氣為溺,濁者入於大腸而為滓為穢,故主出而不納,以傳道也,其治在臍下任脈之陰交穴。《素問·靈蘭秘典論》曰: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即指此也。其所在氣街者,氣街在毛際兩旁,足陽明經穴,乃三焦之根,原氣所之處,即由腎系所生之脂膜也。夫三焦屬相火之宅,火之性自下而上,故《素問·經脈別論》曰: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此指中焦也。脾氣散精,上歸於肺,此指上焦也。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此指下焦也。然論上中下三焦之氣,何以獨重乎飲,不知氣乃水之所化也。膀胱之水,借吸入之天陽,引心火至下焦,薰蒸化而為氣以上達,為津為液為汗,此火交於水化氣之理,即乾陽入坤陰,隨陽氣上騰而為云為雨之義也。若夫三焦之形質,詳見於二十五難,可參互觀之。
三十二難曰:五臟俱等,而心肺獨在膈上者,何也?
然:心者血,肺者氣,血為榮,氣為衛,相隨上下,謂之榮衛,通行經絡,榮周於外,故令心肺在膈上也。
《素問·五臟生成篇》曰:諸血皆屬於心,諸氣皆屬於肺。是心主血,血為榮,肺主氣,氣為衛,血流據氣,氣動依血,營衛相隨,通行經絡,周於身外,猶天道之運於上,故居膈上也。膈,膈膜也。凡人心肺之下,諸臟之上,有膈膜一層,薄如細網,隨呼吸以升降,遮隔濁氣,不使上薰於心肺也。首節明血氣之用,此節言血氣之體,以見人身臟腑,皆賴血氣之榮養也。
三十三難曰:肝青象木,肺白象金,肝得水而沉,木得水而浮,肺得水而浮,金得水而沉,其意何也?然肝者,非為純木也,乙,角也,庚之柔。大言陰與陽,小言夫與婦。釋其微陽,而吸其微陰之氣,其意樂金,又行陰道多,故令肝得水而沉也。肺者,非為純金也,辛、商也,丙之柔。大言陰與陽,小言夫與婦。釋其微陰,婚而就火,其意樂火,又行陽道多,故令肺得水而浮也。肺熟而復沉,肝熟而復浮者,何也?故知辛當歸庚,乙當歸甲也。
此言陰陽互根,五行化合之理。人身不外乎陰陽,交則生,不交則病,離則死。越人特舉肝肺而言者,肝藏魂,肺藏魄,魂魄為一身陰陽之主宰也。以十干合臟腑,甲陽木應膽,乙陰木應肝。丙陽火應小腸,丁陰火應心,戊陽土應胃,己陰土應脾,庚陽金應大腸,辛陰金應肺,壬陽水應膀胱,癸陰水應腎。若以五音配五行,宮土、商金、角木、徵火、羽水,各因十干之陰陽,而分太少也。肝屬乙木,得水當浮,何以反沉?
然:肝雖乙木,乙與庚合,庚為陽金,金性本沉,婦當從夫,其意樂金。而失木之本性,故得水反沉也。肺屬辛金,金得水當沉,何以反浮?
然:肺雖辛金,辛與丙合,丙為陽火,火性炎上,婦當從夫,其意樂火,而失金之本性,故得水反浮也。生則生氣旺,故能化合,熟則生氣盡,故不能化合。所以肝熟而復浮,肺熟而復沉,各歸其本性也。大而言之,即天地之陰陽,小而言之,即人倫之夫婦,其理一也。夫肝屬足厥陰經,位於膈下,故行陰道多也。肺屬手太陰經,位於膈上,故行陽道多也。今舉肝肺類推,則臟腑陰陽之化合,從可會通矣。
按:十干者,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五行化合者,甲己化土,乙庚化金,丙辛化水,丁壬化木,戊癸化火也。化合之義,未有明其所以然者,請詳言之。術士僉謂逢龍則化,蓋甲己之年,首丙寅月,次丁卯,次戊辰。辰為龍,龍善變化,戊為陽土,此一年之運,皆當屬土。汪雙池非之,言寅月三陽出於地上,是地氣始升也,化氣當自寅月始,如甲己之年,首丙寅月,丙火生土,故甲己化土。化氣者,化其所生之氣也,余可類推。斯說頗為近理,然於化合之義,究不能明。或謂經曰丹天之氣,經於牛女戊分,黅天之氣,經於心尾己分,蒼天之氣,經於危室柳鬼,素天之氣,經於亢氐畢昂,玄天之氣,經於張翼婁胃,其戊己分者,則奎壁角軫也。五天五行之守氣,各有所橫,以加於宿度,臨於十干之上。如黅氣於心尾己分,心尾當甲,角軫當己,故土位甲己也,以下皆然。此言似近理而實非,蓋天動而虛,其氣圓通,而初無定氣,其臨御五行,自有本然當然之則,而初非有守氣以期之也。況所謂化氣者,逢合則化,不逢合則不化。五天之氣,雖應五行,而於化合之理,無所取義,未可執也。蕭吉《五行大義》引季氏《陰說》曰:木八畏庚九,故以妹乙妻庚,庚氣在秋,和以木氣,是以薺麥當秋而生,所謂妻來之義。火七畏壬六,故以妹丁妻壬,壬得火熱氣,故款冬當冬而華。金九畏丙七,故以妹辛妻丙,丙得金氣,故首夏靡草薺麥死。故夏至之後,三庚為伏,以畏火也。土五畏甲八,故以妹己妻甲,土帶陰陽,合以雌嫁木,故能生物也。水六畏土,故以妹癸妻戊,五行相和,是其合也。張行成《翼元》云:天元五運之數,以坤元主土,配中央作五行之化源,自土至火,以次相生,然十干配五行,多不類者,蓋有相剋之變數在其中也。甲木克己土為妻,生庚金為一變。乙庚次甲己,故乙庚為金運。庚金克乙木,生丙火,丙火克辛金,生壬水,自乙庚之金生壬水,凡兩變。丙辛次乙庚,故丙辛為水運。丙火克辛金,生壬水,壬水克丁火,生戊土,戊土克癸水,生甲木,自丙辛之水生甲木,凡三變。丁壬次丙辛,故丁壬為木運。壬水克丁火,生戊土,戊土克癸水,生甲木,甲木克己土,生庚金,庚金克乙木,生丙火,自丁壬之木生丙火,凡四變。戊癸次丁壬,故戊癸為火運。戊土克癸水,生甲木,甲木克己土,生庚金,庚金克乙木,生丙火,丙火克辛金,生壬水,壬水克丁火,生戊土,自戊癸之火生戊土,凡五變。甲己又次戊癸,故甲己復為土運。於是戊癸會於中央也。此說皆盡五行生剋之妙,然陰陽之理,以和為洽,夫婦之道,非脅可成,究未若羅淡生《內經博議》引申《天元玉冊》之義曉暢也,岐伯述《天元玉冊》曰:太虛寥廓,肇基化元,萬物資始,五運終天,布氣真靈,總統坤元。夫肇基化元而布氣真靈,乃云總統於坤元,是坤元為萬物之母也。坤元既為萬物之母,而總統之,則天亦必有以先用之也。天之十干,以戊己居中宮,而先用水火,然後成於金木,豈非總統坤元,而以土為首之義乎!是以天之御化,首以土為甲,而甲遂為土,仍順布五行於乙丙丁戊之上,而以本氣化之,土生金,以金加於乙,金生水,水加丙,水生木,木加丁,木生火,火加戊,五行畢再傳,而土加於己,故甲己合也。金加庚,故乙庚合也。水加辛故丙辛合也。木加壬,故丁壬合也。火加癸,故戊癸合也。此因合而化,一定之理,有不可移易者也。然本氣之陰陽,仍有不能從化,而依之以為用者,如加陽干為氣有餘,加陰乾為氣不足,此又因值年以佐用也。
三十四難曰:五臟各有聲色臭味,皆可曉知以不?
然:十變言:肝色青,其臭臊,其味酸,其聲呼,其液泣;心色赤,其臭焦,其味苦,其聲言,其液汗;脾色黃,其臭香,其味甘,其聲歌,其液涎;肺色白,其臭腥,其味辛,其聲哭,其液涕;腎色黑,其臭腐,其味鹹,其聲呻,其液唾,是五臟聲色臭味也。
此本五行而言五臟之用也。肝屬木,青者,木之色也;臊者,木之氣也;酸者,曲直作酸,木之味也;其聲呼者,聲引而長,亦木之氣也;其液泣者,肝開竅於目,故為泣也。心屬火,赤者,火之色也;焦者,火之氣也,苦者,炎上作苦,火之味也;其聲言者,言散而揚,火之象也;其液汗者,心主血,汗為血之標也。脾屬土,黃者,土之色也;香者,土之氣也;其味甘者,稼穡作甘,土之味也;其聲歌者,歌緩而敦,土之象也,或云:脾神好樂,故其聲主歌;其液涎者,脾開竅於口,故為涎也。肺屬金,白者,金之色也;腥者,金之氣也;辛者,辛從革,金之味也;其聲哭者,哭悲而激慘,金之象也;其液涕者,肺開竅於鼻,故為涕也。腎屬水,黑者,水之色也;腐者;水之氣也;咸者,潤下作咸,水之味也;其聲呻者,呻沉而咽,為水之象也,又腎位遠,非呻之氣不得及於息,故聲之呻者;自腎出也;其液唾者,腎開竅於舌下,故為唾也。十變,陳氏謂肺主聲,肝主色,心主臭,脾主味,腎主液,五臟錯綜,互相有之,故云十變也。
按:徐氏云:五臟之聲《靈樞·九針論》、《素問·宣明五氣篇》俱云:心噫、肺咳、肝語、脾吞、腎欠,此則為呼言歌哭呻,乃本之《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蓋彼以病之所發言,此以情之所發言,其理一也。讀經當推測其義,如此則無不貫矣。
五臟有七神,各何所藏耶?
然:臟者,人之神氣所舍藏也。故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脾藏意與智,腎藏精與志也。
五臟言有七神者,脾與腎兼兩神也。臟者,藏也,言人之神氣藏於內焉。肝藏魂者,魂乃陽之精,氣之靈也。人身氣為陽,血為陰,陽無陰不附,氣無血不留。肝主血而內含陽氣,是之謂魂。究魂之根源,則生於坎水之一陽,推魂之功用,則發為乾金之元氣。不藏於肺而藏於肝者,陽潛於陰也,不藏於腎而藏於肝者,陰出於陽也。晝則魂遊目而為視,夜則魂歸於肝而為寐。《靈樞·本神篇》云:隨神往來謂之魂,言其知覺之靈處也。肺藏魄者,魄乃陰之精,形之靈也,肝主血,本陰也,而藏陽魂,陽潛於陰也。肺主氣,本陽也,而藏陰魄,陰生於陽也。人之初生,耳目心識,手足運動,啼呼為聲,皆魄之靈也。百合病恍惚不寧,魄受擾也,魔魘中惡,魄氣掩也。本神篇云: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言其運動之能處也。心藏神者,神主知覺,明照萬事之義也。夫神為何物,乃腎中之精氣,而上歸於心,合為離卦,中含坎水之象,惟其陰精內含,陽精外護,心藏之火,所以光明朗潤而能燭物。蓋神即心火,得腎陰濟之而心湛然,神明出焉。心血不足則神煩,風痰入心則神昏。本神篇云:兩精相搏謂之神,言其陰陽合體之妙機也。脾藏意與智者,脾主守中,故能記憶,又主運用,故能周慮。本神篇云:心有所憶謂之意,因慮而處物謂之智,蓋脾主思故也。腎藏精與志者,心之所存謂之志,神生於精,志生於心,亦心腎交濟之義。
按:志者,專意而不移也。志本心之作用,而藏於腎者,陽藏於陰中也。腎主精,為五臟之本,精生髓,為百骸之主,精髓充足,伎巧出焉,志之用也。本神篇云:初生之來謂之精,意之所存謂之志,亦此義也。
三十五難曰:五臟各有所,腑皆相近,而心肺獨去大腸小腸遠者,何也?
然:經言心榮肺衛,通行陽氣,故居在上;大腸小腸,傳陰氣而下,故居在下,所以相去而遠也。
肝之腑膽,脾之腑胃,腎之腑膀胱,其位皆相近。心之腑小腸,肺之腑大腸,何以皆相遠?蓋血為營而心主血,故營屬心,氣為衛而肺主氣,故衛屬肺。心榮肺衛,行陽氣而居上,大腸小腸,傳陰氣而居下,所司不同,其經雖相合,而位則相遠矣。
又諸腑者,皆陽也,清淨之處。今大腸小腸,胃與膀胱,皆受不淨,其意何也?
又問陽宜清淨,而諸腑皆陽也,則當為清淨之處,然大腸小腸,胃與膀胱,反受穢濁,獨不及膽,何也?蓋膽無所受故也。
然:諸腑者,謂是非也。經言小腸者,受盛之腑也;大腸者,傳寫行道之腑也;膽者、清淨之腑也;胃者,水穀之腑也;膀胱者,津液之腑也。一腑猶無兩名,故知非也。小腸者,心之腑;大腸者,肺之腑;膽者,肝之腑;胃者,脾之腑;膀胱者,腎之腑。
言諸腑雖屬於陽,而非皆清淨之腑也。《素問·靈蘭秘典論》曰:小腸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盛音承,貯也。言受胃之物,化其渣滓,故云受盛之腑也。又曰: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言小腸中物,至此精汁已盡,變化為糟粕而出,故云行道之腑也。又曰:膽者,中正之官,決斷出焉。膽無受而有瀉,故云清淨之腑也。又曰:脾胃者,倉廩之官,五味出焉。言胃主納穀,脾主消穀,二者相合,統稱倉廩之官,故云水穀之腑也。又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言膀胱之水,能化而為氣,由衝任直上,化津化液化汗,故云津液之腑也。諸腑各有名,如上文所云,皆實指受穢濁者也。蓋諸體為陽,而用則為陰,經所謂濁陰歸六腑也。惟膽名清淨,故不受穢濁,若余腑亦名清淨,則有兩名矣。《靈樞·本輸篇》曰:肺合大腸,心合小腸,肝合膽,脾合胃,腎合膀胱,此其義也。
按:西醫言小腸緊接於胃之下口,由幽門起至闌門止,約長二丈,通體皆是脂膜相連,中有微絲管,其膽之苦汁,胰之甜汁,均由微絲管注入小腸,化食物,而所化之精汁,由眾液管從膜中吸至頸會管,過肺入心,化赤為血而達各臟。經言小腸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者,實指小腸之氣化也。其附小腸之脂膜,即三焦之物,而又屬之脾。小腸又繫心之腑,其相通之道,即由微絲管從三焦上膈,至包絡而達心,心遺熱於小腸,則化物不出,為痢為淋,脾陰不足,則中焦不能受盛、為膈食便結,三焦相火不足,不能蒸化水穀,則為溏瀉矣。大腸由闌門接小腸起,至肛門止,約長五尺余,小腸中物,至此精汁已盡化,變為糟粕而出。經言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者,指大腸能傳道糟粕也。然大腸所以能傳道者,以其為肺之腑,肺氣下達,故能傳道,是以大便秘結,有升舉肺氣之法也。膽附肝右葉之旁,中貯苦汁,其汁乃下部回血入肝所化,人食後小腸飽滿,上逼膽囊,使其汁流入小腸之內,以榨化食物而利傳渣滓,此西醫之言也。不知膽汁色青而屬陽,本得肝陰所生之氣化,有是氣乃有是汁耳。若以汁論,膽汁多者,膽大而無畏懼;若以氣論,則膽火旺者,亦無畏懼。太過者,不得乎中,則失其正,故有敢為橫暴之事;不及者,不得乎中,則失其正,故常存懼怯之心。經言膽者中正之官,決斷出焉。謂氣不剛不柔,得成中正,而臨事自有決斷也。以肝膽二者合論,肝之陽,藏於陰,故主謀;膽之陽,出於陰,故主斷。若夫瀉而不受,故名清淨之腑也。胃居膈下,其形紆曲如袋,其紋密,故食物易入雖出,上連食管,下接小腸,周圍多細穴,以生津汁,食物經胃津融和,略似濃粥,即出胃之下口幽門,而至小腸頭,與膽之苦青汁,胰之甜白汁會合,榨出精液,經眾液管吸至頸,即過肺入心,化赤為血。胰者,附脾之物,脾統血,胰中之甜白汁,乃脾血得脾陽之氣化而成。經言脾胃者,倉廩之官,五味出焉。蓋胃納穀,脾消穀,二者相合,而後成功,故可統稱倉廩也。然膽汁化食,戴元禮入肝之說,有由來矣。膀胱居兩跨骨內正中,即陰交骨里,體圓如盤,舒縮自如,下口與前陰相連,上口有小孔甚細,為下焦之脂膜遮閉,飲入之水,由胃下幽門之上小竅,散布下焦網膜,滲入為溺,無溺則縮,溺至則舒,溺多則漲。西醫但知膀胱藏溺,而不知水入膀胱,化氣上行,則為津液,所剩餘質,乃下出而為溺。經言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其言氣化則能出者,謂出津液,非出溺也。氣化二字,前於八難腎間動氣論中,已約略言之,今再詳陳其義。夫氣者乃火交於水所化,觀十二闢卦,乾陽入坤陰而化為氣,氣升為云為雨,人與天地參,其陰陽之理一也。蓋人心主火,人鼻吸入之氣,乃天陽也,亦屬火。從鼻入肺,歷心系,引心火,循脊背之膂筋,下入腎系。又從腎系以達下焦氣海。氣海者何?即三焦之根,位居臍下,經謂胞室,王清任謂之氣府者是也。凡人吸入之天陽,合心火下至胞室,則蒸動膀胱之水,化氣上騰,其氣透出膀胱,入於胞室,上循臍旁,由衝任上膈入肺,而還出於口,隨呼而出,上出之氣,著漆石則為露珠,在口舌臟腑之中,則為津液,又外出於皮毛,以薰膚潤肌而為汗,所謂氣化則津液能出者此也。老人溺多,化氣少而水質多,壯者溺少,化氣多而水質少也。吸入從脊,督脈主之,呼出從膈,任脈主之,吸入陽也,火交於水也,呼出陰也,氣即是水也。火不足以蒸水,則津液不升,氣不得化,水不足以濟火,則津液乾枯,小水不下,故曰膀胱者,津液之腑也。
小腸謂赤腸,大腸謂白腸,膽者謂青腸,胃者謂黃腸,膀胱者謂黑腸,下焦之所治也。
此以五行五臟之色,以分別五腑,皆名為腸,則俱受穢濁,所以明不淨之故也,下焦之所治者,《靈樞·營衛生會篇》曰:水穀者,常並居於胃中,成糟粕而俱下於大腸,而成下焦,滲而俱下,濟泌別汁,循下焦而滲入膀胱焉。故五腑皆下焦之氣所治也。
三十六難曰:臟各有一耳,腎獨有兩者,何也?
然:腎兩者,非皆腎也。其左者為腎。右者為命門。命門者,謂精神之所舍,原氣之所繫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故知腎有二也。
腎有兩枚,左右各一,一主水,一主火,應乎升降之機也。命門者,以其為三焦之根,十二經元氣之海,藏精施化之具,系胞受孕之處,為人生命之原,故曰命門也。《靈樞·根結篇》、《素問·陰陽離合論》所謂太陽根起於至陰,結於命門。命門者,目也。此指太陽經終於睛明,睛明所夾之處為腦心,乃至命之穴,故曰命門,與此義不同。然實指右腎為命門,恐未盡是,以氣脈論之,水升於左,火降於右,左右者,陰陽之道路,升降之樞機,越人診脈獨取寸口,以左尺候水,右尺候火,故左名腎,右名命門,其義或取乎此。
按:西醫言腎形如豆,色紫質堅,頗類豬羊之腎,左右兩枚,長約三寸,闊約寸半,厚約七八分,其重約三兩至四兩。人高腎大,人矮腎小,位在脊骨十二節間,周圍三焦脂膜包裹,腎中有油膜一條,貫於脊骨,名為腎系,下通網膜,又有氣管由肺而下,附脊循行,下入腎系,而透入網膜,達于丹田下焦之原。夫兩腎屬水,中間腎系屬火,即命門也。《素問·刺禁論》云:七節之旁,中有小心者,即指命門言也。人與天地參,命門與太極相似,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自命門生兩腎,兩腎生六臟六腑,六臟六腑生四肢百骸之類。故人之交媾,未有精聚,先有火會,是火為先天之本始,水為天一之真元,腎中之火,名曰相火,即坎中龍雷之火也。是一陽陷於二陰之中,乃成乎離,而位乎坎,即兩腎有命門之義也。命門乃三焦之根,為相火之宅,相火布於三焦,即由命門始也。陳無擇謂有脂狀如手大,正與膀胱相對,有白脈自中出,夾脊而上貫於腦者,亦指三焦腎系而言也。越人獨取寸口診候,此相火生脾土,命門寄夫右尺,故作左為腎,右為命門以解之,亦水升於左,火降於右之義也。
三十七難曰:五臟之氣,於何發起,通於何許,可曉以不?
然:五臟者,當上關於九竅也。故肺氣通於鼻,鼻和則知香臭矣;肝氣通於目,目和則知黑白矣;脾氣通於口,口和則知穀味矣;心氣通於舌,舌和則知五味矣;腎氣通於耳,耳和則知五音矣。
此節乃《靈樞·脈度篇》文,稍有增易,大意謂五臟和則七竅通,不和則七竅不通。經言上閱七竅,此言九竅,當是簡誤。若潔古認真九竅,添「三焦之氣通於喉,喉和則聲鳴矣」二句,未免蛇足。謝氏曰:本篇問五臟之氣,於何發起,通於何許,答文止言五臟通九竅之義,而不及五臟之起發,恐有缺文。
五臟不和,則九竅不通,六腑不和,則留結為癰。
五臟神氣之所舍,不和則氣不得上達,故七竅不通。若六腑不和,則血氣留滯於皮腠,有形之物,積聚而為癰矣。此結上起下之辭也。
邪在六腑;則陽脈不和,陽脈不和,則氣留之,氣留之則陽脈盛矣。邪在五臟,則陰脈不和,陰脈不和,則血留之,血留之則陰脈盛矣。陰氣太盛,則陽氣不得相榮也,故曰格。陽氣太盛,則陰氣不得相榮也,故曰關。陰陽相盛,不得相榮也,故曰關格。關格者,不得盡其命而死矣。
陽邪中於六腑,則陽脈不和,陽脈不和,則氣壅而邪實,邪實則不和之脈轉而盛矣。陰邪中於五臟,則陰脈不和,陰脈不和,則血滯而邪實,邪實則不和之脈轉而盛矣。陰陽之脈俱盛,則成關格之證死矣。此亦《靈樞·脈度篇》文,惟「關格」二字,與經文相反,當是錯簡。若夫覆溢關格之脈證,可與三難參觀。
按:《靈樞·脈度篇》曰:陰氣太盛,陽氣不能榮,故曰關。陽氣太盛,陰氣不能榮,故曰格。終始篇曰:人迎四盛,且大且數,名曰溢陽,溢陽為外格。脈口四盛,且大且數,名曰溢陰,溢陰為內關。《素問·六節臟象論》曰:人迎四盛以上為格陽,寸口四盛以上為關陰。仲景《傷寒論》云:寸口脈浮而大,浮為虛,大為實,在尺為關,在寸為格。斯皆以陰氣盛為關,陽氣盛為格,故知此節「關格」二字倒置,為錯簡也。
經言氣獨行於五臟,不榮於六腑者,何也?
然:夫氣之所行也,如水之流,不得息也。故陰脈榮於五臟,陽脈榮於六腑,如環之無端,莫知其紀,終而復始,其不覆溢,人氣內溫於臟腑,外濡於腠理。
滑氏曰:此因上章「營」字之意,而推及之也。亦《靈樞》十七篇文,大同小異。所謂氣行於五臟,不營六腑者,非不營行六腑,謂在陰經,則營於五臟,在陽經,則營於六腑。脈氣周流,如環無端,則無關格覆溢之患,而人氣內得以溫於臟腑,外得以濡於腠理矣。
三十八難曰:臟惟有五,腑獨有六者,何也?
然:所謂腑有六者,謂三焦也。有原氣之別焉,主持諸氣,有名而無形,其經屬手少陽,此外腑也,故言腑有六焉。
三焦有形,於二十五難注中已詳細言之。此論三焦為原氣別使,根於命門,導引諸氣,潛行默運於一身之中,無或間斷也。外腑,謂在諸臟腑之外也,三焦之形質可考,三焦之氣化難見,故曰有名而無形也。
三十九難曰:經言腑有五,臟有六者,何也?
然:六腑者,止有五腑也。五臟亦有六臟者,謂腎有兩臟也。其左為腎,右為命門。命門者,謂精神之所舍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其氣與腎通,故言臟有六也。腑有五者,何也?
然:五臟各一腑,三焦亦是一腑,然不屬於五臟,故言腑有五焉。
經言腑五臟有六,無考,不知所出。又以三焦不附於臟,故不名為腑,雖有六腑,只五腑也。臟亦有六者,以右腎命門,指為一臟也,然腎雖有兩,而左右之氣相通,實皆腎而已,恐不得分為兩臟。命門辨說,已詳言三十六難注中,可參合而觀之。
按:五臟五腑,以合五行,肺合大腸,金也;肝合膽,木也;腎合膀胱,水也;心合小腸,火也;脾合胃,土也。手厥陰,包絡,即心外之衣,為心主之宮城,手少陽三焦,乃腔內脂膜,為臟腑之郛郭,同司相火而相合,是六臟六腑,以應夫十二經脈也。若以腎分為兩臟,則為七臟矣。《靈樞·本輸篇》腎合膀胱,膀胱者,津液之腑也。少陽屬腎,腎上連肺,故將兩臟。三焦者,中瀆之腑也,水道出焉,屬膀胱,是孤之腑也。經言腎將兩臟者,以腎兼主水火二氣也。少陽三焦之脈,散於胸中,而腎脈亦上連於肺,肺為天而主氣,三焦之下俞,屬於膀胱,而膀胱為津液之腑,乃腎之合,三焦主相火,生於腎而遊行於上下,膀胱主水,亦生於腎,蓋以水臟而領水腑也。然膀胱之氣,化津化液化汗,皆三焦相火蒸騰所致。夫天一之水,地二之火,皆腎所生,合而論之是太極,分而論之猶兩儀。故本藏篇曰:腎合三焦膀胱,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即此義也。且腎雖兼將兩臟,實陰陽相貫,水火互交,並主藏精,而為生氣之原,不得謂三焦無形,分腎為兩臟明矣。
四十難曰:經言肝主色,心主臭,脾主味,肺主聲,腎主液。鼻者肺之候,而反知香臭;耳者腎之候,而反聞聲。其意何也?
然:肺者,西方金也,金生於巳,巳者,南方火也,火者心,心主臭,故令鼻知香臭;腎者,北方水也,水生於申,申者,西方金,金者肺,肺主聲,故令耳聞聲。
此五主,《素》《靈》無考,是摭古醫經者。陳氏曰:臭者心所主,鼻者肺之竅,心之脈上肺,故令鼻能知香臭也。耳者腎之竅,聲者肺所主,腎之脈上肺,故令耳能聞聲也。或謂此以五行長生之法推之,木長生於亥,火長生於寅,金長生於巳,水長生於申。心主臭,火也,肺開竅於鼻而有己火,故能知臭。肺主聲,金也,腎水開竅於耳,而內有申金,故能聞聲。
四十一難曰:肝獨有兩葉,以何應也?
然:肝者,東方木也,木者,春也。萬物之始生,其尚幼小,意無所親,去太陰尚近,離太陽不遠,猶有兩心,故有兩葉,亦應木葉也。
肝有兩葉,應東方之木,木者春也,萬物始生之初,草木甲坼,皆兩葉,乃木之本體,故肝與之相應也。《素問·六節藏象論》言心為陽中之太陽,腎為陰中之太陰,腎水為肝之母,心火為肝之子,肝為陰中之陽,居腎之上,心之下,故云尚近不遠也。無親,謂不專屬。猶有兩心,言或從乎陽,或從乎陰也。
四十二難曰:人腸胃長短,受水穀多少,各幾何?
然:胃大一尺五寸,徑五寸,長二尺六寸,橫屈受水穀三斗五升,其中常留谷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腸大二寸半,徑八分分之少半,長三丈二尺,受谷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迴腸大四寸,徑一寸半,長二丈一尺,受谷一斗,水七升半。廣腸大八寸,徑二寸半,長二尺八寸,受谷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故腸胃凡長五丈八尺四寸,合受水穀八斗七升六合八分合之一。此腸胃長短,受水穀之數也。
此論腸胃長短容受之數,以圍三徑一之法約之,多有不合,或是簡誤。然長短容受之數,亦只言略例耳,未可深泥。
按:西醫言胃形紆曲如袋,容水三升許,橫居膈下,上連食管,下屬小腸,其體三層,外層上下有血管四支分布,小支密纏於內,因胃接血比他臟尤多,中層之肉,經緯兩紋斜交,故能舒縮擁動,以勻轉食物,內層周圍有小穴,以生津液,胃體內外有腦氣筋,及白節筋散布,故與百體相關應。胃之左為脾,右為肝,胰附於胃後,胃之本熱,與他臟同,但消化食物時其熱較盛。胃津味酸,色如口沫,蓋主消化食物者也。小腸長約二丈,上口通胃,下口接大腸,外皮光滑,內皮摺疊,其紋甚密,上有尖粒,即吸液管之口,液管者,乃吸噏食物之精液管也。食物由胃至小腸頭,即與膽汁胰汁會合,漸落漸榨,榨出精液,其吸液管百派千支,散布腸後夾膜之間,眾吸液管聚於附近脊骨處,合而為一,名曰精液總管,從腰骨間附脊骨而上至頸,即屈轉而下達心以化血。大腸約長五尺,分上中下三回,回長尺余,上回與小腸相接處,名曰闌門。中回在肝下,橫過胃底。下回自脾下,從左軟脅間斜落至肛門,乃直腸也。食物至上中兩回,猶有吸液管吸其餘液,至下回則精液已竭,惟存渣滓矣。
肝重四斤四兩、左三葉、右四葉、凡七葉、主藏魂。
西醫言肝居右脅下,五葉,色紫赤,重約三四十兩左右,兩葉中界長峽,右大於左,右下有小方葉,膽囊附焉。右葉後之下,亦有一葉,不甚大,名後葉,葉尾尤小。由後葉底起,至右葉止,上覆下盂,左枕胃,下與賁門為界,上為三焦膜包裹。左右葉各出膽管一支,相合一寸許,復分為二,一透小腸頭,一透膽囊,是通膽汁至小腸,以融化食物者。肝內又有回血等管,以養肝而接膽汁,肝不偏居於左,而肝為風木,應乎巽,舊說居左者,應風木之氣左升,非以部位言也。肝為熱壅,則脹大數倍,若各管凝滯不通,血水溢滲夾膜之裹,漸積漸深,而腹即漸大,故蠱脹一證,多屬之肝云。
心重十二兩,中有七孔三毛,盛精汁三合,主藏神。
西醫言心色赤而鮮,重約十兩,上闊下尖,周圍夾膜包裹,即心包絡也。上有肺罩之,空懸胸中,下有膈膜遮蔽,心之外體圓滑,內空如囊,剖視四壁嶙峋,或凹或凸,中有直肉隔之,故有左房右房之稱。左右半截間,又有橫肉間之,故有上房下房之號。四房大小相若,中有門戶,筋絲數條牽連,自能開闔。右上房有回血管二支,一向上,一向下。右下房有大血管一支,長約寸許,即分為左右而入肺。左上房有回血管,亦與肺通。左下房有血脈總管一支,為運赤血,循督脈,下血海,以散行經脈。另有腦氣筋白節筋,密纏於內,以行其用。是心乃運血之臟,而主百脈,故為君主之官也。
脾重二斤三兩,扁廣三寸,長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裹血,溫五臟,主藏意。
西醫言脾居胃旁,形長方而扁軟,重約六七兩,血盛則深紫。其大小變態不一,食過飽則脹大,飢時則小,若患瘧或熱病,有脹大十餘倍者。位在左脅下,與胃脂膜相連,內有回血管,由胃後入肝,人病則血脈不行於外,即蓄聚於脾,所以脾即脹大耳。脾內回血管壅滯,即有血水滲泄於下,故腫脹之病,亦多發於脾也。胰,附脾之物,形長方,重約三四兩,橫貼胃後,頭大向右,尾尖在左,右之大頭,與小腸頭為界,左之小尾,與脾相接,中有液管一條,由左橫右,穿過胰之體,斜入小腸上口之旁,與膽汁入小腸同路,所生之汁,能消化食物,其質味甜,或名之甜肉云。
肺重三斤三兩,六葉兩耳,凡八葉,主藏魄。
西醫言肺居膈上,狀若懸磬,系以氣喉,色白如縞映紅,頂尖而圓,左兩葉,右三葉,披離下垂,右大於左,因心尖向左,微占其位,左長於右,緣肝經處右,稍高於脾也。後附脊骨,前連胸膛,肺中有管竅,上通咽喉,以呼出悍氣,吸入生氣,而換紫血,入心化赤,下引心氣,而達胞室。肺質輕鬆,外有膜沫濡潤,以助呼吸者也。
腎有兩枚,重一斤一兩,主藏志。
西醫言腎居十二脊骨間,形如豬腰子,重約三四兩,周圍有三焦脂膜包裹,左右相對,左上有脾胃及大腸下回蓋之,右上有肝及大腸上回蓋之。腎中有油膜一條,貫於脊骨,是為腎系,下連三焦之根。又有氣管,由腎系附脊骨而上通心肺。兩腎屬水,中間腎系屬火,即命門也。命門者,乃三焦發源之所,故三焦主相火,與心包絡表裡,三焦之氣,遊行於上中下,即相火之遊行也。
膽在肝之短葉間,重三兩三銖,盛精汁三合。
西醫言膽囊式如梨,附於肝右之小方葉中,貯青汁,乃回血入肝,感肝木之氣化而成。人食後小腸飽滿,腸頭上逼膽囊,使其汁流入小腸之內,以融化食物,而利傳渣滓。若膽汁不足,則精粗不分,糞色白結而不黃,膽汁過多,上嘔苦涎,或下泄青瀉,膽管閉塞,其汁入血,即病癉黃矣。
胃重二斤二兩,紆曲屈伸,長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徑五寸,盛谷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腸重二斤十四兩,長三丈二尺,廣二寸半,徑八分分之少半,左回疊積十六曲,盛谷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大腸重二斤十二兩,長二丈一尺,廣四寸,徑一寸。當齊右回疊積十六曲、盛谷一斗、水七升半。
膀胱重九兩二銖、縱廣九寸、盛溺九升九合。口廣二寸半、唇至齒長九分,齒以後至會厭,深三寸半,大容五合。舌重十兩,長七寸,廣二寸半。咽門重十兩,廣二寸半,至胃長一尺六寸,喉嚨重十二兩,廣二寸,長一尺二寸,九節。肛門重十二兩,大八寸,徑二寸大半,長二尺八寸,受谷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
此即《靈樞·腸胃篇》及平人絕谷篇之義。而增入五臟輕重,所盛所藏,雖覺前後重複,不害其為叮嚀也。臟腑之學,西士言之較詳,故注中多采其說。然人有長短嬰壯不同,況古今之權量各異,其丈尺容受,不可拘泥,識其略例可也。
四十三難曰:人不食飲,七日而死者,何也?
然:人胃中常有留谷二斗,水一斗五升。故平人日再至圊,一行二升半,日中五升,七日五七三斗五升,而留水穀盡矣。故平人不食飲,七日而死者,水穀津液俱盡,即死矣。
此《靈樞·平人絕谷篇》文,言人之臟腑形骸,精神氣血,皆借水穀以資養生,水穀絕則形與氣俱絕矣。平常無病之人,胃滿則腸虛,腸滿則胃虛,日夜消化,止留三斗五升。人一日食五升,考《後漢書·南蠻傳》曰:人稟五升。注:古升小,故曰五升也。若七日不飲食,其所留之水穀盡,則精氣津液皆盡,故死。然病人不飲食,七日不死者,以水穀留積故也,蓋留積則為病矣。
四十四難曰:七衝門何在?然唇為飛門,齒為戶門,會厭為吸門,胃為賁門,太倉下口為幽門,大腸小腸會為闌門,下極為魄門,故曰七衝門也。
沖者,通要之地。門者,戶也。此承上文食飲之入,稽其通行之門徑也。唇為飛門者,飛,古與扉通,扉,戶扇也。蓋齒為戶門,唇為之扇,故曰扉門。《靈樞·憂恚無言篇》曰:唇者,音聲之扇也,此即其義。會厭為吸門者,會厭為物之所會聚,又能掩閉,勿使誤入也。吸者,吸納處也,言為五臟聲音之出入,呼吸之門戶也。胃為賁門者,胃能聚物如倉廩,故曰太倉。賁,猶奔也,賁門在胃上口,言物入於胃,疾奔而下太倉也。胃之下口接小腸處曰幽門,言深隱之地,與上下出入處至遠也。大腸小腸會為闌門者,會,合也。小腸之下,大腸之上,相接處分闌精血糟粕,各有所歸也。下極為魄門者,魄門即肛門也。魄,古與粕通。《莊子·天道篇》曰:古人之糟魄已夫?言食飲至此,精華已去,止存形質之槽粕,故曰魄門也。此七者,皆食飲出入,衝要之道路也。
四十五難曰:經言八會者,何也?
然:腑會太倉,臟會季脅,筋會陽陵泉,髓會絕骨,血會膈俞,骨會大杼,脈會太淵,氣會三焦外一筋直兩乳內也。熱病在內者,取其會之氣穴也。
人身臟腑筋骨髓血脈氣,此八者,皆有會合之穴,若熱病在於內,則於外取其所會之穴,以去疾也。太倉屬任脈,即中脘穴也,在臍上同身寸之四寸,六腑取稟於胃,故為腑會。季脅屬足厥陰,即章門穴也,在大橫外直臍季脅端,為脾之募,五臟取稟於脾,故為臟會。陽陵泉屬足少陽,足少陽之筋,結於膝外廉,即此穴也,在膝下同身寸之一寸外廉陷中,又膽與肝表裡,肝者筋之合,故為筋會。絕骨即枕骨,名玉枕穴,在絡卻後同身寸之一寸五分,挾腦戶旁一寸三分,屬足太陽膀胱,與腎合,腎主骨,腦為髓海,乃腎精所生,故為髓會,絕字疑是簡誤。或云:絕骨屬足少陽,一名陽輔,在外踝上同身寸之四寸,輔骨前,絕骨端如前三分,諸髓皆屬於骨,少陽主骨,凡物極則反,骨絕於此,而少陽生之,故髓會於絕骨也,於義亦通。膈俞屬足太陽,在項後第七椎去脊兩旁各同身寸之一寸五分,在中焦之分,心俞下,肝俞上,心統血,肝藏血,能化精微而為血之地,故為血會。大杼屬足太陽,在項後第一椎下,去脊兩旁各同身寸之一寸五分,為衝脈之俞。《靈樞·動輸篇》曰:衝脈與腎之大絡,起於腎下,蓋腎主骨,膀胱與腎合,故為骨會。太淵屬手太陰,在掌後陷中,即寸口也,肺朝百脈,故為脈會。三焦外,謂在焦膜之外,兩乳內,謂兩乳之中,任脈之所過,即膻中穴也,在玉堂下同身寸之一寸六分。《靈樞·海論篇》曰:膻中為氣之海,故為氣會。此八會,《內經》無考,然其義甚精,必古醫經之語也。
四十六難曰:老人臥而不寐,少壯寐而不寤者,何也?
然:經言少壯者,血氣盛,肌肉滑,氣道通,榮衛之行,不失於常,故晝日精,夜不寤。老人血氣衰、肌肉不滑,榮衛之道澀,故晝日不能精,夜不寐也。故知老人不得寐也。
衛外之血氣,日行於陽絡二十五度,夜行於陰絡二十五度,分為晝夜。故氣至陽則臥起而目張,氣至陰則休止而目瞑。夫血氣者,充膚熱肉,淡滲皮毛之血氣。肌肉者,在外皮膚之肌肉,在內募原之肌肉。氣道者,肌肉之紋理,三焦通會元真之處,血氣之所遊行出入者也。老人血氣衰,肌肉乾枯,血氣之道澀滯,故晝不精明,夜多不寐也。少壯者,血氣盛,肌肉滑利,血氣之道流通,而不失其出入之常度,故晝精明,夜多寐也。是老人之寤而不寐,少壯之寐而不寤,系乎榮衛血氣之有餘不足也。
四十七難曰:人面獨能耐寒者何也?
然:人頭者,諸陽之會也。諸陰脈皆至頸胸中而還,獨諸陽脈皆上至頭耳,故令面耐寒也。
人面獨能耐寒者,以六陽經之脈,皆上至頭,六陰經之脈,皆不上頭故也。《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曰:首面與身形也,屬骨連筋,同血合於氣耳。天寒則裂地凌冰,其卒寒或手足懈惰,而其面不衣,何也?岐伯曰: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於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於目而為睛,其彆氣走於耳而為聽,其宗氣上出於鼻而為臭,其濁氣出於胃,走唇舌而為味,其氣之津液,皆上薰於面,其皮厚,其肉堅,故天熱甚寒,不能勝之也,此即其義。而又引逆順肥瘐篇,手三陰從臟走手,手三陽從手走頭,足三陽從頭走足,足三陰從足走胸之義以證之。言頭面為諸陽之會,是以三陽之脈,上循於頭。然厥陰之脈,上額交巔,下循頰裡,而經不云者,乃略言之耳。蓋陰陽寒熱之氣,皆從下而上升,故岐伯謂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於面,而走空竅也。
上第三卷,三十難至四十七難,論臟腑。
四十八難曰:人有三虛三實,何謂也?
然:有脈之虛實,有病之虛實,有診之虛實也。脈之虛實者,濡者為虛,緊牢者為實。病之虛實者,出者為虛,入者為實:言者為虛,不言者為實;緩者為虛,急者為實。診之虛實者,濡者為虛,牢者為實;癢者為虛,痛者為實。外痛內快,為外實內虛;內痛外快,為內實外虛。故曰虛實也。
虛者,空虛,正氣不足也。實者,強實,邪氣有餘也。以脈言之,濡者軟細,故為虛也。緊牢者,緊弦勁,牢沉勁,故為實也。然脈之虛實,不僅乎此,舉此可類推也。以病言之,出者為虛,是五臟自病,由內而之外,所謂內傷是也。入者為實,是五邪所中,由外而之內,所謂外感是也。然出者間亦有實,入者間亦有虛,此言其大概耳。言者為虛,以病氣內乏,神氣自清,故惺惺而不妨於言也。不言者為實,以邪氣外攻,入鬱於內,故神志昏亂而不言也。緩者為虛,以緩病來遲,正氣奪而邪氣微,則病漸深也。急者為實,以急病來驟,正氣漓而邪氣盛,則病疾速也。診者,按也,候也。按其外而知之,非診脈之診也。以診候言之,癢者為虛,血氣少而肌肉不充則癢。痛者為實,邪氣聚而營衛不和則痛。又凡虛者喜按,實者拒按,故按之而痛者為實,按之而快者為虛也。濡者為虛,牢者為實,《脈經》引用此條,無此二句,或因上文而重出也。楊氏謂按之皮肉柔濡者為虛,牢強者為實,似亦可解,姑存備參。
四十九難曰:有正經自病,有五邪所傷。何以別之?
然:憂愁思慮則傷心;形寒飲冷則傷肺;恚怒氣逆,上而不下則傷肝;飲食勞倦則傷脾,久坐濕地,強力入水,則傷腎。是正經之自病也。
正經,本經也。五邪,五臟之邪也。心主思慮,若憂勞過用,則傷其心。肺主皮毛,形寒者,皮毛外受風寒也;飲冷者,內飲冷水也,其藏本寒,過則傷肺也。肝主怒恚,怒則木氣鬱而傷肝也。脾主四肢,勞倦太過則傷脾,脾運五穀,飲食不潔,則亦傷也。腎主骨,用力作強,坐濕入水則傷腎,蓋腎屬水,同氣相感也。然憂思恚怒,飲食動作,人之不能無者,惟不可太過,過則傷人必矣。
何謂五邪?
然:有中風,有傷暑,有飲食勞倦,有傷寒,有中濕。此之謂五邪。
肝為風木,故風先入肝。心為君火,暑火之邪,故心受之。飲食勞倦,一味太過,則脾傷致病矣。寒侵皮毛則傷肺。雨霧蒸濕之氣則傷腎。此五者邪由外至,所謂外傷者也。
按:《素問·本病論》、《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與此大同小異。若《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乃內傷七情,本臟自病之證也。宣明五氣篇曰:肝惡風,心惡熱,肺惡寒,腎惡燥,脾惡濕。此六淫之邪,外感之證也。皆似同而異。或謂越人既言本經自病,是從內而生,如形寒飲冷則傷肺,形寒是寒感於皮毛,此從外來也;飲冷,是冷入胸腹,亦從外來也。飲食等亦然。況五邪亦有飲食勞倦,豈非自相矛盾乎?然其意謂正經虛,則不任寒冷之侵伐,侵伐則每易致病。正經虛,又傷於飲食者,為內傷,若傷飲食而致病者,則外感也。《素問》言腎惡燥者,言其水臟而惡燥氣之耗竭也。此雲水濕傷腎者,濕傷於下、故濕先歸腎,腎屬水臟,同氣相求也。是古聖先賢之義,雖有異同,而辨內傷外感之理則一。讀書貴乎融貫,不可執泥,先儒所謂以意逆志,是謂得之,信夫。
假令心病,何以知中風得之?
然:其色當赤。何以言之?肝主色,自入為青,入心為赤,入脾為黃,入肺為白,入腎為黑。肝為心邪,故知當赤色也。其病身熱,脅下滿痛,其脈浮大而弦。
假令心病者,舉心臟為例也。此言心病,肝邪入而得中風之病,蓋風氣通於肝也。肝開竅於目,故主色,風邪自入肝經,則色青,肝在色為蒼也。入心則色赤,心在色為赤也。入脾則色黃,脾在色為黃也。入肺則色白,肺在色為白也。入腎則色黑,腎在色為黑也。故肝之風邪入心,其色當赤也。其病身熱者,外感之邪,先傷營衛,故身熱,而又心屬火,熱為火邪之象也。脅下滿痛者,脅下,肝之位也。其脈浮大而弦者,浮大心脈本象,肝邪犯之,故現弦脈也。
何以知傷暑得之?
然:當惡臭。何以言之?心主臭,自入為焦臭,入脾為香臭,入肝為臊臭,入腎為腐臭,入肺為腥臭。故知心病傷暑得之,當惡臭。其病身熱而煩,心痛,其脈浮大而散。
假令心病而傷暑,暑之傷人,心先得之,蓋心主暑也。此正經自病,不涉他經,然心屬火,暑熱之邪傷之,火邪化物,五臭出焉,暑邪自入本經,其臭焦,火之氣也。入脾其臭香,土之氣也。入肝其臭臊,木之氣也。入腎其臭腐,水之氣也。入肺其臭腥,金之氣也。故心受暑邪,發惡臭也。其病身熱而煩者,火鬱則瞀亂也。心痛者,邪在心則痛也。其脈浮大而散者,浮大心之本脈,散則浮大而空虛無神,心之病脈也。本臟自病,心主臭,故專以臭推也。
何以知飲食勞倦得之?
然:當喜苦味也。虛為不欲食,實為欲食。何以言之?脾主味,入肝為酸,入心為苦,入肺為辛,入腎為咸,自入為甘。故知脾邪入心,為喜苦味也。其病身熱而體重嗜臥,四肢不收,其脈浮大而緩。
假令心病而傷飲食勞倦者,心主熱,脾主勞倦,今心病以飲食勞倦得之,故知脾邪入心也。喜苦味者,脾主味,心屬火,火味苦,從其性也。虛則脾氣不能化谷,實則能化谷,故有能食不能食之分也。若肝受飲食勞倦之病,其味酸;心受病,其味苦,肺受病,其味辛;腎受病,其味鹹;脾自受病,其味甘。其病身熱者,心也。體重,脾也。其脈浮大者,心之本脈也;緩,脾之脈象也。此節飲食勞倦,獨有虛實之分者,蓋即明正經虛,又傷於飲食而為病,較傷飲食而致病者有間也。
何以知傷寒得之?
然:當譫言妄語。何以言之?肺主聲,入肝為呼,入心為言,入脾為歌,入腎為呻,自入為哭。故知肺邪入心,為譫言妄語也。其病身熱,洒洒惡寒,甚則喘咳,其脈浮大而澀。
假令心病而傷寒者,乃肺邪入心也。肺主聲,故譫言妄語也。若寒邪入肝則呼,肝在聲為呼也。入心則多言,言為心聲,又在聲為笑也。入脾則歌,脾在聲為歌也。入腎則呻。腎在聲為呻也,自入肺之本臟則哭,肺在聲為哭也。其病身熱惡寒者,心,火臟,故身熱,肺本寒臟,故惡寒也。甚則喘咳者,肺主咳,肺氣上逆,則喘咳也。其脈浮大,心脈也,澀,肺之脈象也。
何以知中濕得之?
然:當喜汗出不可止。何以言之?腎主液,入肝為泣,入心為汗,入脾為涎,入肺為涕,自入為唾。故知腎邪入心,為汗出不可止也。其病身熱而小腹痛,足脛寒而逆,其脈沉濡而大。此五邪之法也。
假令心病而中濕者,心主暑,腎主濕,今心病以傷濕得之,故知腎邪入心也。腎化五液,腎為心邪,故汗出不可止也。濕邪入肝為泣,肝主泣也。入心為汗,心主汗也。入脾為涎,脾主涎也。入肺為涕,肺主涕也。自入腎之本臟,則為唾,腎主唾也。其病身熱者,心也。小腹痛者,腎之位也。;足脛寒而逆者,足脛腎經所過之處,故畏寒而逆冷,濕性亦近寒也。其脈沉濡而大者,沉,腎脈之象,濡,濕氣之候,大則心脈之象也。心脈浮大,獨不言浮者,沉則不能浮也。夫法者,舉一為例之法也。五邪者,五臟得五行之邪也。欲知五邪之證,必審肝病見於色,心病見於臭,脾病見於味,肺病見於聲,腎病見於液。其脈以本臟之脈為主,而兼受邪之脈也。此以心一經為主病,而以各證驗其所從來,其義與十難診脈法同。明乎此,不特五臟互受五邪,鑿然可曉。即百病見證,莫不皆可類測,而為診脈辨證之法程也。
五十難曰:病有虛邪,有實邪,有賊邪,有微邪,有正邪,何以別之?
然:從後來者為虛邪,從前來者為實邪,從所不勝來者為賊邪,從所勝來者為微邪,自病者為正邪。
此承上文五臟五邪之病,而辨其生克之義也。病有虛邪者,如心臟屬火,其病邪從肝木傳來,木生火,則木位居火之後,是生我者,邪挾生氣而來,雖進而易退,故曰從後來者虛邪也。病有實邪者,如心屬火,其病邪從脾土傳來,火生土,則土位居火之前,是受我之氣者,其力方旺,還而相剋,其勢必盛,故從前來者實邪也。病有賊邪者,如心屬火,其病邪從腎水傳來,水剋火,心受克而不能勝,臟氣本已相制,而邪氣挾其力而來,殘削必甚,故曰從所不勝來者,賊邪也。病有微邪者,如心屬火,其邪從肺金傳來,火剋金,金受克而火能勝,臟氣既受制於我,則邪氣亦不能深入,故曰從所勝來者,微邪也。正邪者,如心臟止有自感之邪,而無他臟干克之邪者是也。
何以言之?假令心病,中風得之為虛邪,傷暑得之為正邪,飲食勞倦得之為實邪,傷寒得之為微邪,中濕得之為賊邪。
舉心為例,以發明上文之義也。中風,肝木之邪也。得之,言因中風而心得病也。肝邪乘心,是從後來者,故曰虛邪。傷暑得之,為心臟自病,故曰正邪。飲食勞倦得之,脾邪乘心,是前來者,故曰實邪。傷寒得之,肺乘心,從所勝來者,故曰微邪。中濕得之,腎邪乘心,從所不勝來者,故曰賊邪。餘臟可類推,此病傳五臟之生克也。
五十一難曰:病有欲得溫者,有欲得寒者,有欲得見人者,有不欲得見人者,而各不同,病在何臟腑也?
然:病欲得寒,而欲得見人者,病在腑也;病欲得溫,而不欲見人者,病在臟也。何以言之?腑者陽也,陽病欲得寒,又欲見人;臟者陰也,陰病欲得溫,又欲閉戶獨處,惡聞人聲。故以別知臟腑之病也。
《素問·金匱真言論》曰:腑者,陽也,臟者,陰也。腑為陽,陽病則熱勝,故飲食衣服居處,皆欲就寒而遠熱也。陽主動而散,以應乎外,故欲得見人也。臟為陰,陰病則寒勝,故飲食衣服居處,皆欲就溫而遠寒也,陰主靜而藏,以應乎內,故閉戶獨處,惡聞人聲也。此統論臟腑陰陽大義,故與陽明脈解篇陽明病惡人與火,指一經熱甚而煩惋者,有間也。
五十二難曰:腑臟發病,根本等不?
然:不等也。其不等奈何?
然:臟病者,止而不移,其病不離其處;腑病者,彷彿賁響,上下行流,居處無常。故以此知臟腑根本不同也。
臟為陰,陰主靜,故止而不移也。腑為陽,陽主動,故上下流行也。彷彿,無形質也。賁響,動而有聲也。居無常處者,忽上忽下,即流行之謂也。臟病腑病,其根本不同者如此。
五十三難曰:經言七傳者死,間臟者生,何謂也?
然:七傳者,傳其所勝也。間臟者,傳其子也。何以言之?假令心病傳肺、肺傳肝、肝傳脾、脾傳腎、腎傳心,一臟不再傷,故言七傳者死也。
七傳者,依序傳其所勝所克之臟也。如心病傳肺,是火剋金也。肺又傳肝,是金剋木也。肝又傳脾,是木剋土也。脾又傳腎,是土剋水也。腎復傳心,是水剋火也。心又欲傳肺,是七傳矣。一臟不能再受邪傷,則死矣。呂廣以(七)當作(次)字之誤,與下間字方相合,其說亦通。蓋心病六傳,由腎至心,心臟不能復傳至肺也。其一臟不再傷者,是指心之不任再傷於第七傳而死也。此即《素問·標本病傳論》諸病以次相傳者,皆有死期,不可刺之義。
間臟者,傳其所生也。假令心病傳脾、脾傳肺、肺傳腎、腎傳肝、肝傳心,是子母相傳,竟而復始,如環之無端,故曰生也。
間臟者,間一臟傳其所生也。如心欲傳肺,而脾者肺之母,心之子,中間間此一臟,不傳所克也。假令心病傳脾,是間肺所勝之臟,為火生土也。脾病傳肺,是間腎所勝之臟,為土生金也。肺病傳腎,是間肝所勝之臟,為金生水也。腎病傳肝,是間心所勝之臟,為水生木也。肝病傳心,是間脾所勝之臟,為木生火也。心病又復傳脾,則病自已,此子母相傳而生也。
五十四難曰:臟病難冶,腑病易治,何謂也?
然:臟病所以難治者,傳其所勝也;腑病易治者,傳其子也。與七傳間臟同法也。
臟病所以難治者,傳其所勝也,若傳其所生,亦易治也。腑病所以易治者,傳其所生也,若傳其所勝、亦難治也。蓋其義以臟病深,腑病淺,分其難易耳。然亦不可拘,故曰與七傳間臟同法也。
五十五難曰:病有積有聚,何以別之?
然:積者,陰氣也,聚者,陽氣也。故陰沉而伏,陽浮而動。氣之所積名曰積,氣之所聚名曰聚。故積者五臟所生,聚者六腑所成也。積者,陰氣也,其始發有常處,其痛不離其部,上下有所終始,左右有所窮處;聚者,陽氣也,其始發無根本,上下無所留止,其痛無常處,謂之聚。故以是別知積聚也。
積者,五臟所生,臟屬陰,陰邪漸積而成,故曰積。陰主靜,故沉伏不離其處,乃臟陰氣結為病,而或兼乎血,故其部上下左右,其形大小長短,皆可循而按之也。聚者,六腑所生,腑屬陽,陽邪漸聚而成,故曰聚。陽主動,故浮動而無定處,乃純乎氣凝滯而不散,故其部無定位,其體無定形。而上下左右,流行無常也,此陰陽積聚之所由分,與五十二難當是一章,或前後錯簡耳。
五十六難曰:五臟之積,各有名乎?以何月何日得之?
然:肝之積,名曰肥氣,在左脅下如覆杯,有頭足,久不愈,令人發咳逆瘧,連歲不已,以季夏戊己日得之。何以言之?肺病傳於肝,肝當傳脾,脾季夏適王,王者不受邪,肝復欲還肺,肺不肯受,故留結為積,故知肥氣以季夏戊己日得之。
積,蓄也,言血氣不行,積蓄為病,亦由五邪相傳而成也。肥氣者,言其氣之肥盛也。左脅為肝木左升之部,如覆杯者,本大末小,肝木之象也。頭足者,一本二末,木形歧出之義,亦甚言其有形也。咳逆者,足厥陰之別脈,貫膈上注於肺,肝氣上衝於肺,反乘所勝也。瘧即痎瘧,間二日發者是也。五臟皆有瘧,在肝則為風瘧,又瘧多發於少陽,而厥陰於少陽為表裡也。病邪入深,連年不已。然何以得之?乃肺病傳肝,傳其所勝也。肝當傳脾,脾土適旺於季夏,土旺力能拒而不受邪,當復反於肺,而肝木又不能勝肺金,故曰不肯受也。邪因無道可行,故留結於肝而成積矣。季夏戊己日得之者,季夏,未土月也。戊己,土日也,月日皆脾土極旺之時,肝木不能剋制,即於是月是日,而得是積也。可見虛則受邪,旺則邪不得入,今人徒事攻積,大失經旨,非其治矣。此章唯出五積之名狀,而不言諸聚者,蓋聚無常處,故無名狀可定也。
心之積,名曰伏梁,起臍上,大如臂,上至心下,久不愈,令人病煩心,以秋庚辛日得之。何以言之?腎病傳心,心當傳肺,肺以秋適王,王者不受邪,心復欲還腎,腎不肯受,故留結為積。故知伏梁以秋庚辛日得之。
伏梁者,伏而不動,橫亙如梁木然,起臍上至心下者,臍上至心下,皆心之分部也。煩心者,火鬱則心煩也。然何以得之?乃腎病傳心,傳其所勝也。心當傳肺,肺金當秋適旺,金旺力能拒而不受邪,應復反於腎,而心火又不能勝腎水,故曰不肯受也。邪留結於心而成積,以秋庚辛日得之者,秋當申酉金月,而庚辛金日也。金旺之月日,心火不能剋制,即於是月是日而得是積也。
按:《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曰:心脈微緩為伏梁,在心下上下行,時唾血。經筋篇曰:手少陰之筋,其病內急,心承伏梁,下為肘網,其成伏梁吐膿血者,死不治。是《靈樞》兩章,皆心病有餘之積,雖未明言病狀,其義則同。若《素問·腹中論》曰:病有少腹上下左右皆有根,病名伏梁,里大膿血,居腸胃之外,不可治,治之每切按之致死。此下則因陰,必下膿血,上則迫胃脘,生膈挾胃脘內癰,此久病也,難治。居臍上為逆,居臍下為從。此病陽邪聚於血分,致氣失輸轉之機,非臟陰氣結之積也。以其在少腹四旁太衝部分,陽毒之邪,聚而為膿為血,下行必薄陰中,便下膿血,上行迫胃脘膈膜間而生內癰,此論陽毒之伏梁也。又曰:人有身體髀股胻皆腫,環臍而痛,病名伏梁,此風根也,其氣溢於大腸,而著於肓,肓之原在臍下,故環臍而痛也,不可動,動之為水溺澀之病。此病風邪根聚於中,故環臍而痛,臍為人身之樞,樞病則不能斡旋陰陽之氣,故周身皆腫。設妄攻風氣,鼓動其水,水溢於上,則小便為之不利,此論風毒之伏梁也。是其名雖同,其證其治則異,若伏梁不辨乎風根,其不見誚於雞峰難矣。
脾之積,名曰痞氣,在胃脘,覆大如盤,久不愈,令人四肢不收,發黃癉,飲食不為肌膚,以冬壬癸日得之。何以言之?肝病傳脾,脾當傳腎,腎以冬適王,王者不受邪,脾復欲還肝,肝不肯受,故留結為積。故知痞氣以冬壬癸日得之。
痞者,否也,天地不交而為否,言痞結而成積也。脾位中央,土之象也,故積在胃脘,覆大如盤。睥主四肢,邪氣壅聚,正氣不運,故四肢不收。脾有濕滯,則色徵於外,故皮膚爪目皆黃而成癉,但黃癉之因甚繁,然皆不離乎脾與濕也。脾主肌肉,今脾有積,不能布津液,則所入飲食,而不為肌膚也。然何以得之?乃肝病傳脾,傳其所勝也。脾當傳腎,腎水當冬適旺,水旺力能拒不受邪,欲復反於肝,而脾土又不能勝肝木,故曰不肯受也。邪留結於脾而成積。以冬壬癸日得之者,冬當亥子水月,而壬癸水日也,水旺之月日,脾土不能剋制,即於是月是日,而得是積也。
肺之積,名曰息賁,在右脅下,覆大如杯。久不愈,令人灑淅寒熱,喘咳,發肺壅,以春甲乙日得之。何以言之?心病傳肺,肺當傳肝,肝以春適王,王者不受邪,肺復欲還心,心不肯受,故留結為積。故知息賁以春甲乙日得之。
賁,古通奔。息賁者,言氣息賁迫也。右脅下為肺金右降之分部,灑淅寒熱者,肺主皮毛也。壅,癰,古通。肺病則喘咳,甚則發為肺癰。《素問·大奇論》曰:肺之壅,喘而兩胠滿者是也。然何以得之?乃心病傳肺,傳其所勝也。肺當傳肝,肝木當春適旺,木旺力能拒而不受邪,復欲反於心,肺金又不能勝心火,故曰不肯受也。邪留結於肺而成積,以春甲乙日得之者,春當寅卯木月,而甲乙木日也,木旺之月日,肺金不能剋制,即於是月是日而得是積也。
按:《靈樞·經筋篇》曰:手心主之筋,其病當所過者支轉筋,前及胸痛息賁。此言手心主之筋,循脅腹,散胸中,下結於胃脘之賁門間,其病當筋之過接處為轉筋,而前及胸痛,散於胸中,結於賁門,故曰息賁。又曰:太陰之筋,其病當所過者支轉筋,痛甚則成息賁,脅急吐血。此言手太陰之筋,散貫於賁門間,其病當筋之所過者為支度轉筋,而痛甚則成息賁,脅急吐血。蓋十二經筋合陰陽六氣,氣逆則為喘急息奔,血隨氣奔,則為吐血也。《素問·陰陽別論》曰: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其傳為風消,其傳為息賁者,死不治。此二陽者,足陽明胃,手陽明大腸也。病發於心脾者。其始必有得於隱曲之事,於是思則氣結,鬱而為火,致損心營,心營既損,脾少生扶,則健運失職,飲食漸減,胃陰益虧;夫人身之精血,全賴後天穀氣榮養,今谷津日竭,鬱火內焚,是以男子少精,女子不月,血液日見乾枯,而大腸之傳道亦病,胃燥生火,火盛風生,則消爍肌肉,水精耗盡,金失其源,腎氣不納,逆傳於肺,致有喘息奔迫不治之證。此三者,似是而實非,不容不辨。奇病論帝曰:病脅滿氣逆,二三歲不已,是為何病?岐伯曰:病名息積,此不妨於食,不可灸刺,積為導引服藥,藥不能獨治也,此與本篇差同。藥難獨治,必兼導引之功,又不可不知也。
腎之積,名曰賁豚,發於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狀,或上或下無時,久不愈令人喘逆,骨痿少氣,以夏丙丁日得之。何以言之?脾病傳腎,腎當傳心,心以夏適王,王者不受邪,腎復欲還脾,脾不肯受,故留結為積,故知賁豚以夏丙丁日得之。此是五積之要法也。
賁豚者,其狀如豚之奔突,以豚性躁動故也。發於少腹,上至心下者,少腹,腎之分部,由少腹上衝至心下而止,上下無定時也。喘逆者,足少陰之支脈,從肺出絡心,注胸中,腎氣上衝故也。腎主骨,故骨痿。腎不能納氣,故少氣也。然何以得之?乃脾病傳腎,傳其所勝也。腎當傳心,心火當夏適旺,火旺力能拒而不受邪,當復反於脾,而腎水又不能勝脾土,故曰不肯受也。邪留結於腎而成積,以夏丙丁日得之者,夏當己午火月,而丙丁火日也,火旺之月日,腎水不能剋制,即於是月是日而得是積也。
按:《傷寒論·太陽篇》曰:發汗後,臍下悸者,欲作奔豚。此因發汗虛其心液,臍下悸者,欲動而上奔也,故用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以保心而制水也。又曰:發汗後,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衝心。此言發汗既傷其血液,復用燒針令其汗,是又傷其血脈矣。血脈受傷,則心氣虛,加以寒凌心火,故核起而赤,心虛氣浮,則腎氣乘而上奔,故灸核上各一壯,以通泄其經氣,更與桂枝加桂湯,散寒邪以補心氣也。此兩節論外感誤治之證,與積久而成者有間。《金匱要略》師曰:病有奔豚,有吐膿,有驚怖,有火邪,此四部病,皆從驚發得之,此言肝膽因驚駭為病,木者,水之子也,子病發驚,母亦隨而上奔也。餘三病亦因驚發而得,非奔豚,不為詳解。又師曰:奔豚病從少腹上衝咽喉,發作欲死,復還止,皆從驚恐得之。此因驚則傷心,恐則傷腎,心腎水火之氣虛,而不能互相交感,則腎之虛邪,反乘心之虛而上奔矣。故總其治曰:奔豚氣上衝胸腹痛,往來寒熱,奔豚湯主之。觀《金匱》兩條,與本經之義相近,然同因驚得,而有肝膽心腎之異。況外感積聚之不同,是受病之因,傳變之理,不可不察,豈獨奔豚一證為然。
五十七難曰:泄凡有幾,皆有名不?
然:泄凡有五,其名不同。有胃泄,有脾泄,有大腸泄,有小腸泄。有大瘕泄,名曰後重。
泄,利也。其證有五,故有五泄之名。後重者,專指大瘕泄而言。蓋腎邪下結,氣墜不升故也。此五泄之目,下文詳之。
胃泄者,飲食不化,色黃。
胃泄者,甲木之克戊土也。胃主納穀,風木之邪乘之,胃腑郁迫,水穀不化,必脈弦腸鳴。黃者,胃土之色。經曰:春傷於風,夏生飧泄者是也。
脾泄者,腹脹滿泄注,食即嘔吐逆。
脾泄者,脾土濕寒,不能蒸水化氣,故水穀並下,脹滿泄注也。食即嘔吐者,脾弱下陷,則胃逆也,必所下多水,脈緩,腹不痛。經曰:濕甚則濡泄者是也。
大腸泄者,食已窘迫,大便色白,腸鳴切痛。
大腸泄者,腸虛氣不能攝,故胃方實,即迫注於下,窘迫不及少待也。色白者,大腸屬庚金,白,金之色也。腸鳴切痛者,氣不和則攻衝,故鳴而痛也。經曰:清氣在下,則生飧泄者是也。
小腸泄者,溲而便膿血,少腹痛。
小腸泄者,小腸屬丙火,不化寒水。鬱於濕土之中,內熱淫蒸,膿血腐化。又小腸與心為表裡,心主血,蓋氣不相攝,而便膿血,小便亦不禁也。小腸之氣鬱沖,下達膀胱,膀胱近少腹,故少腹痛也。此即血痢之類耳。
大瘕泄者,裡急後重,數至圊而不能便,莖中痛,此五泄之要法也。
大瘕泄者,邪氣結於下,成癥瘕而不散也。裡急後重者,腸氣急迫;肛門重墜也。數至圊而不能便者,皆癥結不散,故欲便而不爽也。莖中痛者,乃濕鬱為熱,大便氣不能達,則移於小便也。此即古之滯下,今名痢疾者是也。
五十八難曰:傷寒有幾,其脈有變不?
然: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其所苦各不同。
《素問》於風論、熱論言之甚詳,豈得獨遺寒論一門。而熱論首言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既云類傷寒,則有傷寒專論可知,惜乎第七一卷亡於兵火,亦以見古醫經以傷寒為外感之統名。越人恐後世寒溫莫辨,故作傷寒有五之論,以分別其脈證,滑氏以變當作辨是矣。
中風之脈,陽浮而滑,陰濡而弱。
中風者,風寒直傷肌腠也。風無定體,偏寒即從寒化,風寒之邪,直入肌肉而傷其營,營血傷則血脈弱,而其脈動必緩。陽寸浮者,乃衛陽外越也。陰尺弱者,乃營血受傷也。然必見熱自發,汗自出,惡寒惡風,鼻鳴乾嘔等證,方是風寒中肌腠之的證的脈也。謂風傷衛,寒傷營者非也。其實寒傷衛,風傷營耳。或問許學士發微論言風傷衛,寒傷營,成無己以降俱宗之,而子獨謂寒傷衛,風傷營者何耶?曰:寒者,太陽之本氣也。太陽之陽。發於至陰,而充於皮毛,是皮毛一層,衛所居也,衛陽虛,招外寒。致皮毛閉塞而無汗,故曰寒傷衛也。風在六氣,屬厥陰肝木,厥陰主營血,血虛則招外風。夫營血雖與衛氣偕行,而究之皮毛一層,為衛所司,肌肉一層,為營所宅,風入肌肉中,而營不守衛,是以衛氣泄而自汗出,故曰風傷營也。況仲景無汗用麻黃,明是治衛氣之藥,有汗用桂枝,明是和營血之藥,安得淆混哉?或問麻黃治寒傷衛,桂枝治風傷營,已明其義,何以仲景辨脈篇曰:寸口脈浮而緊,浮則為風,緊則為寒,風則傷衛,寒則傷營,營衛俱病,骨節煩疼,當發其汗也,此非風傷衛,寒傷營之明證耶?曰:此章本《內經》寒傷形,熱傷氣,陽邪傷陽,陰邪傷陰,統該陰陽二氣而言,非謂桂枝主風傷衛,麻黃主寒傷營也。讀書貴乎融貫,不可拘泥。此所謂風傷營者,言風寒之邪,直中營中,逼其衛氣外泄,風寒則傷營也。若風溫之邪,首先犯衛,衛主氣,蓋熱則傷氣矣。所謂寒傷衛者,非不傷營,蓋寒閉衛外之氣則無汗,然亦由斂其營血而然,此《內經》熱傷氣,寒傷形之旨也。設寒熱莫辨,執風為陽邪而傷衛一語,以溫里和營之桂枝湯治風溫,則謬之甚矣。可不慎哉。
按:此論中風為風寒入肌腠,外感也。若《金匱》所論中風,有中腑、中臟、中血脈之分,與此不同,不可誤也。中腑之脈多浮,五色必顯於面,惡風惡寒,拘急不仁,或中身之前,或中身之後,或中身之側,其病在表,多著四肢,雖見半身不遂,手足不隨,痰涎壅盛,氣喘如雷,然目猶能視,口猶能言,且外有六經形證也。中臟其病在裡,多滯九竅,故唇緩二便閉者,脾中也;不能言者,心中也;耳聾者,腎中也;鼻塞者,肺中也;目瞀者,肝中也。中血脈者,病在半表半裡,外無六經之證,內無二便之閉,但見口眼喎斜,半身作痛而已。至若體縱不收,耳聾無聞,目瞀不見,口開眼合,撒手遺溺,失音鼾睡,乃本實先撥,陰陽樞紐不交,為難治之脫證矣。此名同而證異者,不可不辨也。
傷寒之脈,陰陽俱盛而緊澀。
傷寒者,寒傷太陽之膚表也。華元化曰:傷寒一日在皮,二日在膚,三日在肌,四日在胸,五日在腹,六日入胃。是風寒初感之邪,由皮膚毛竅而入,抑遏營氣,束於經脈,故脈陰陽俱浮盛緊澀而無汗也。然必見頭項強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惡寒而喘諸形證,方是寒傷膚表之的證的脈也。夫太陽膀胱中所化之氣,由氣海循衝任,過膈入肺,出之於鼻,為呼出氣。膀胱所化之氣,又有內從三焦脂膜,出諸氣街,循肌肉,達於皮毛,為衛外之氣。人知口鼻出氣,而不知周身毛竅,亦無不出氣,鼻氣一出,則周身毛竅之氣皆張,鼻氣一入,則周身毛竅皆斂。若毛竅之氣不得外出,則反入於內,壅塞於肺,上出口鼻而為喘,故寒傷膚表,皮毛之衛氣不得外出,則返於內而上壅為喘,皮毛之內是肌肉,寒邪內犯肌肉,故周身疼痛。邪犯太陽之經脈,故頭項腰痛。人身皮內之肌,俗名肥肉;肥肉內夾縫中有紋理,名曰腠理,又內為瘦肉,瘦肉兩頭即生筋,筋與瘦肉為一體,皆附骨之物也,故邪犯瘦肉,則入筋而骨節疼痛。《內經》曰:諸筋皆屬於節者是也。但發其表,則寒邪由內及外,從毛竅而汗解矣,故仲景以麻黃湯治之。
濕溫之脈,陽濡而弱,陰小而急。
濕溫者,暑與濕交合之溫病也,其因有三。先受暑,後受濕,熱為濕遏者,則其脈陽濡而弱,陰小而急,濡弱見於陽部,濕氣搏暑也,小急見於陰部,暑氣蒸濕也,此本經所謂之濕溫也。若其人常傷於濕,因而中暍,濕熱相搏,則發為濕溫,證見兩脛冷,腹滿叉胸,頭目痛苦妄言,治在足太陰,不可發汗,此叔和《脈經》所謂之濕溫也。有觸時令鬱蒸之氣者,春分後,秋分前,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三氣合行其事,是天本熱也,而益以日之暑,日本烈也,而載以地之濕,三氣交動,時分時合。其分也,風動於中,勝濕解蒸,不覺其苦。其合也,天之熱氣下降,地之濕氣上騰,人在氣交中,受其炎蒸,無隙可避,口鼻受邪,著於脾胃,脈濡弱,舌苔白,或絳底,嘔逆口乾而不能湯飲,胸次軟而滿悶,身潮熱,汗出稍涼,少頃又熱,此喻西昌所謂三氣合而為病之濕溫也。然其因雖有不同,而其病多屬足陽明足太陰,蓋濕土之邪,同氣相感也。病在二經之表,多兼手少陽三焦,病在二經之裡,多兼手厥陰包絡,以少陽厥陰,同司相火故也。識此,庶幾知所從治矣。
熱病之脈,陰陽俱浮,浮之而滑,沉之散澀。
熱病者,溫熱病概伏氣外感而言也。脈陰陽俱浮者,《金匱要略》云:浮脈則熱,陽氣盛故也。浮之而滑,沉之散澀者,滑則陽盛於外,澀則陰衰於內也。夫溫者熱之漸,熱者溫之甚,其實一而已矣,然內外微甚間,不可不辨也。伏氣溫病者,乃冬日之陽熱,被嚴寒殺厲之氣所折伏,藏於肌骨之間,至春感春陽之氣而觸發,熱邪內發,陰液已傷,即仲景《傷寒論》所謂發熱而渴,不惡寒之溫病是也。外感風溫者,或冬暖不藏,或春日氣溫,其風偏熱,即從熱化,其證脈浮惡風,發熱咳嗽者是也。若內有伏氣,外為風熱逗引,兩陽相合,衛氣先傷,誤以辛溫表散,致成灼熱,身重多眠,鼻鼾自汗,直視失溲瘛瘲諸逆證者,即《傷寒論》所謂誤汗被下被火,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之風溫,是外感而兼伏氣者也。王安道曰:溫熱病之脈,多在肌肉之分,而不甚浮,且右手反盛於左手者,良由怫熱在內也。或左手盛或浮者,必有重感之風寒,否則非溫病熱病,是暴感風寒之病耳。此溫熱病脈,一定不移之論也。何以言之?《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水火者,陰陽之徵兆也。血,陰也,水亦陰也;氣,陽也,火亦陽也。以脈體言,左屬血,陰也;右屬氣,陽也。此即血氣之左右,水火之徵兆也。風熱屬陽邪,先傷無形之氣,風寒乃陰邪,首犯有形之血,亦即《內經》寒傷形,熱傷氣之旨也。識此,當知風熱傷衛,風寒傷營,可不致執許學士風傷衛一語,而以桂枝治溫熱,遺人夭札矣。
按:伏氣之理,未有闡發其義者,請試明之。《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重陰必陽,重陽必陰。故曰: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春傷於風,夏生飧泄,夏傷於暑,秋必痎瘧;秋傷於濕;冬生咳嗽。此章經文,尤重在重陰必陽,重陽必陰兩句。亦以見天地陰陽之邪,隨人身之氣化感召,而非寒能變熱,熱可變寒也。其冬傷於寒,春必病溫者,冬至一陽漸生,人身之陽氣內盛,冬日嚴寒,殺厲之氣,時中於人,入於膚腠,其內伏之陽熱,被寒毒所折,深浹於骨髓之間,至春陽氣盛長,伏邪淺者,亦可隨春陽之氣漸散,伏邪深者,或遇風寒所遏,或因嗜欲所傷,內伏鬱結之陽氣,為外邪觸發,伏氣既得發泄,遇天氣之陽熱,兩熱相干,發為溫病,溫之甚者,即為熱病,此重陰必陽也。夏傷於暑,秋必痎瘧者,夏至一陰漸生,人身之陰氣內盛,暑乃陽邪,陽氣外熾,則裡氣虛寒,加以貪涼飲冷,損其真陽,至秋陰氣盛長之時,內伏陰邪欲出,外襲陽暑欲入,陰陽相持,故發為往來寒熱之痎瘧,此重陽必陰也。春傷於風,夏生飧泄,秋傷於濕,冬生咳嗽者,乃陰陽上下之相乘也。夫喉主天氣。咽主地氣。陽受風氣,陰受濕氣。傷於風者,上先受之,傷於濕者,下先受之。陽病者,上行極而下,是以春傷於風者,夏生飧泄,風為陽邪,泄乃陰病、此重陽必陰也。陰病者,下行極而上,是以秋傷於濕,上逆而咳,濕乃陰邪,咳為陽病,此重陰必陽也。然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人身之神氣血脈,皆生於精,能藏其精,則血氣內固,外邪何由內侵。金匱真言論曰:精者,身之本也,故藏於精者,春不病溫。攝生者可不慎諸。
溫病之脈,行在諸經,不知何經之動也,各隨其經所在而取之。
溫病者,瘟,疫病也,古無瘟字,溫與瘟通故也。疫者,役也,猶徭役之謂。多見於兵燹之餘,或水旱偏災之後,大則一城,小則一鎮一村,遍相傳染者是也。乃天地沴厲之氣,不可以常理測,不可以常法治也。故《素問》遺篇有五疫之刺,龐安常有青筋索,赤脈啘,黃肉隨,白氣貍,黑骨溫,五色之治。疫之為病,偏溫偏熱者多,偏寒者少,然間亦有之。如《病源》所載,從春分以後,秋分節前,天有暴寒,皆為時行寒疫也。寒疫初病,寒熱無汗,面赤頭痛項強,蓋得之毛竅開,而寒氣閉之也,與傷寒異處,惟傳染耳。其證多見於金水之年,是金水不能斂藏,人物應之而為寒疫也。若東坡治疫之聖散子,又寒而兼乎濕者也。近世吳又可之論疫,乃溫熱夾濕者、故其氣臭如屍,色蒸晦垢,舌本深絳,苔如積粉,神情昏擾而驚悸,脈右盛而至數模糊,皆濕熱相搏之徵,故宜達原飲以達募原之伏邪也。至余師愚之清瘟敗毒散,重用石膏,又專治暑熱之成疫者也。越人早鑑於此,故曰:溫病之脈,行在諸經,不知何經之動也。各隨其經之所在而取之,其旨深矣。若黃坤載以《素問·熱論》之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四日太陰,五日少陰,六日厥陰,經隨日傳,六日而盡,須逐日診之,難以預定為解。不知傳經者,乃正氣以次相傳,七日來復,周而復始,一定不移,非病氣之傳也,病氣之傳,本太陽不解,或入於陽,或入於陰。不拘時日,無分次第。如傳於陽明,則見陽明證,傳於少陽,則見少陽證,傳三陰,則見三陰證。故《傷寒論》曰: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況病邪隨經氣之虛而傳陷,中風傷寒熱病皆然。何以越人於各證之下,皆有專脈,獨於溫病,而云不知何經之動,各隨所在而取之,分明指天地沴厲之氣,不可以常理測治而言,何黃氏之不察妄議,謬之甚矣。
傷寒有汗出而愈,下之而死者,有汗出而死,下之而愈者,何也?
然:陽虛陰盛,汗出而愈,下之即死;陽盛陰虛,汗出而死,下之而愈。
傷寒,為此五病之通稱。但傷寒有汗出而愈,下之則死者;有下之而愈,汗之則死者,其故何歟?蓋寒邪外襲為陰盛,可汗而不可下;熱邪內熾為陽盛,可下而不可汗。王叔和傷寒序例曰:桂枝下咽,陽盛則斃,承氣入胃,陰盛以亡,即此義也。
寒熱之病,候之如何也?
然:皮寒熱者,皮不可近席,毛髮焦,鼻槁,不得汗;肌寒熱者,皮膚痛,唇舌槁,無汗;骨寒熱者,病無所安,汗注不休,齒本槁痛。
寒熱病候之如何者,言忽寒忽熱之病,當候病之所在也。皮寒熱者,言寒熱在皮,邪之中人最淺者。肺主皮毛,開竅於鼻,故邪在皮毛,則皮不能著物,毛髮焦乾,而鼻枯槁不澤也。不得汗,營衛不和也。肌寒熱者,皮內即肌肉,肌肉之邪,由皮膚而入,故皮膚痛也。脾主肌肉,開竅於口,故肌有邪,則唇舌皆受病也。骨寒熱者,肌肉之內骨也,骨受邪,其病最深,故一身之中,無所得安也。腎主骨,又主液,齒為骨之餘,故骨病則腎液泄而為汗,齒枯槁而痛也。
按:此節乃《靈樞·寒熱篇》文,而與以上五種傷寒有間,然皆經氣之為病,宜取三陽少陰之絡以去邪,雖與傷寒各異,而皮膚肌肉骨髓之層次經氣則一是。越人列此一節於五種傷寒之後者,正示人以內傷雜病,與外感之形證不同,不可誤治耳。
五十九難曰:狂癲之病,何以別之?
然:狂疾之始發,少臥而不飢,自高賢也,自辨智也,自貴倨也,妄笑好歌樂,妄行不休是也。癲疾始發,意不樂、直視僵仆,其脈三部陰陽俱盛是也。
狂病屬陽,始發之時,陽氣盛不入於陰,故少臥。陽氣並於上,故不飢。其自高賢,自辨智,自貴倨,皆狂之意也。妄笑,好歌,妄行,皆狂之態也。病發於陽,陽性動,故其狀皆有餘,即前二十難所謂重陽者狂是也。癲病屬陰,始發之時,意不樂,癲之意也。直視僵仆,癲之態也。病發於陰,陰性靜,故其狀皆不足,即二十難所謂重陰者癲是也。脈三部陰陽俱盛者,是總上二者而言。謂發於陽為狂,則三部陽脈俱盛,發於陰為癲,則三部陰脈俱盛也。
按:《素問·病能論》帝曰:有病怒狂者,此病安生?岐伯曰:生於陽也。帝曰:陽何以使人狂?岐伯曰:陽氣者,因暴折而難決,故善怒也,病名曰陽厥。帝曰:何以知之?岐伯曰:陽明者常動,巨陽少陽不動,不動而動大疾,此其候也。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奪其食即已,使之服以生鐵洛為飲,夫生鐵洛者,下氣疾也。此總論狂病屬於陽氣盛,陽氣宜於升達,若折抑之則病,其來太陽少陽之脈,動之不甚者而動且大疾,則陽明之脈常動者,其動甚,可知為狂病將發之候。先當奪其食,使胃火弱而氣衰,庶幾陽動息而病可愈,甚則服以鐵洛飲,下氣開結,而平木火之邪也。《靈樞·癲狂篇》曰:狂始生,先自悲也,喜忘苦怒善恐者,得之憂飢。此言陰虛則陽盛,以致病狂也。又狂始發,少臥不飢,自高賢也,自辨智也,自尊貴也,善罵詈,日夜不休者,此心氣之實狂也。又狂,言驚善笑,好歌樂,妄行不休者,得之大恐,此言腎病上傳於心,而為心氣之實狂,以大恐則傷腎也。又狂,目妄見,耳妄聞,善呼者,少氣之所生也。此因腎氣少,而致心氣虛狂也。又狂者,多食,善見鬼神,善笑而不發於外者,得之有所大喜。此言喜傷心志而為虛狂也。又狂而新發,未應如此者,先取肝經之曲泉左右動脈,及甚者見血,有頃已,不已,灸骨骶二十壯。此分論狂病虛實,治未發先清泄木氣,而不令及於心神也。《素問·通評虛實論》帝曰:癲疾何如?岐伯曰:脈搏大滑,久自已。脈小堅急,死不治。曰:癲疾之脈,虛實何如?曰:虛則可治,實則死。此總論癲疾屬於陰氣盛,陰盛則陽虛,故其脈搏指而大滑,心肝之陽未衰,有來復之象,故久而自已。若小堅急,純陰無陽。則死不治。脈虛者,邪亦虛,脈實者,邪亦實,實即堅急之意,故亦主死也。《靈樞·癲狂篇》曰:癲疾始生,先不樂,頭重痛,視舉目赤甚,作極已而煩心,候之於顏。此言厥氣上乘於天氣,及太陽君火也。夫癲乃陰陽之氣,先厥於下,後上逆於巔而為病,當候之於顏面氣色也。又癲疾始作,引口啼呼喘悸者,此言太陽主開,陽明主闔,乃厥氣上乘,致開闔不清而為病也。又癲疾始作,先反僵,因而脊痛者,此厥氣逆於寒水之太陽,及寒氣乘於地中也。又治癲疾者,常與之居,察其所當取之處,病至視其有過者瀉之,置其血於瓠壺之中,至其發時,血獨動矣,不動,灸骶骨二十壯。此言治癲疾,當分天地水火之氣而治之,太陽之火,日也,隨天氣而日繞地一周,動而不息者也,地水者,靜而不動者也,常與病居,察其病在手足何經,其法致其血於瓠壺中,發時氣相感則血動,是感天氣太陽之運動也,當候之手太陽陽明太陰者是也。不動者,病陷於地水之中,當候之足太陽陽明太陰者是也,更宜灸骶骨二十壯,若不圖之於早,病成則難治。故《下經》之骨癲疾,筋癲疾,脈癲疾,多雲不治也。若夫癇證,《素問·奇病論》帝曰:人生而有病癲疾者,病名曰何,安所得之?岐伯曰:病名為胎病,此得之在母腹中時,其母有所大驚,氣上而不下,精氣並居,故令子發為癲疾也。此論生而病癲癇,為先天所受之病,孕婦受驚,精氣上而不下,精與驚氣並居而為病,故曰胎病也。然亦有不從母腹中得之,若卒然聞驚而得者,蓋驚則神出舍空,痰涎乘間而歸之也。但癇證與癲厥異者,僕時口作六畜聲,將醒時吐涎沫耳。更有血迷似癲者,婦人月水崩漏過多,血氣迷心,或產後惡露上衝,而語言錯亂,神志不寧者,血虛神耗也。又有心風似癲者,精神恍惚,喜怒言語或時錯亂,有癲之意,不如癲者之甚,皆痰氣為病,不可不辨也。
六十難曰:頭心之病,有厥痛,有真痛,何謂也?
然:手三陽之脈受風寒,伏留而不去者,則名厥頭痛。
厥,逆也,言氣逆而痛也。厥痛,厥頭痛,厥心痛也。真痛,真頭痛,真心痛也。手三陽之脈,為風寒留滯而不行,則壅逆而衝於頭,故名厥頭痛也。足三陽之脈,風寒留滯,亦作頭痛,今不言者,省文也。
入連在腦者,名真頭痛。
真頭痛不在經,而入連於腦,故痛甚,腦盡痛,手足寒至節,死不治。蓋腦為髓海,真氣之所聚,卒不受邪,受邪則死矣。
按:《素問·奇病論》帝曰:人有病頭痛,以數歲不已,此安得之,名為何病?岐伯曰:當有所犯大寒,內至骨髓,髓者,以腦為主,腦逆,故令頭痛,齒亦痛,病名曰厥逆。此因寒邪入髓,則上入頭腦而為痛,其邪入深,故數歲不已也。若《靈樞·厥病篇》所載厥頭痛,面若腫起而煩心者,陽明之氣,上逆而為痛也。又頭脈痛,心悲善泣者,厥陰之氣,上逆而為痛也。又貞貞頭重而痛者,少陰之氣,上逆而為痛也。又項先痛,腰脊為應者,太陽之氣,上逆而為痛也。又頭痛甚,耳前後脈湧有熱者,少陽之氣,上逆而為痛也。又真頭痛,頭痛甚,腦盡痛,手足寒至節,死不治。此非六氣之厥,乃客邪犯腦,故頭痛甚,腦盡痛。蓋頭為諸陽之首,腦為精水之海,手足寒至節,此真氣為邪所傷,故死不治也。更有擊墮而為痛者,大痹而為痛者,寒氣傷營而為偏痛者,是經論頭痛者如此,不獨手三陽為病也。
其五臟氣相干,名厥心痛。
諸經絡皆屬於心,蓋心主百脈,其營血由心而通於十二經絡也,若一經有病,其脈逆行,逆則乘心,乘心則心痛,故曰厥心痛。是五臟氣衝逆致痛,非心家自病也。
其痛甚,但在心,手足青者,即名真心痛。其真心痛者,旦發夕死,夕發旦死。
心為臟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其臟堅固,邪不能客,客之則傷心,心傷則神去,神去則死矣。真心痛,其痛甚,但在心而無別臟相干也。手足青者,寒邪犯君火之位,血色變也。旦發夕死,夕發旦死者,心不受邪也,真頭痛亦然。蓋腦為人身之主宰,亦不受邪,故滑氏言其真心痛者,真字下欠一頭字是矣。
按:《靈樞·厥病篇》曰:厥心痛與背相控,善瘛,如從後觸其心,傴僂者,腎心痛也。又腹脹胸滿,心尤痛甚者,胃心痛也。又痛如以錐針刺其心,心痛甚者,脾心痛也。又色蒼蒼如死狀,終日不得太息者,肝心痛也。又臥若徒居,心痛間動作痛益甚,色不變者,肺心痛也。此別臟腑相干之痛也。又真心痛,手足青至節,心痛甚,旦發夕死,夕發旦死,此傷其臟真,而為真心痛也。
六十一難曰:經言望而知之謂之神,聞而知之謂之聖,問而知之謂之工,切脈而知之謂之巧,何謂也?
望,謂望病人五臟之色見於面者,各有分部,以應相生相剋之候也。聞,謂聞病人之聲音,以察病之所在也。問,謂問病人之所患,及其愛憎喜怒,以求病之原也。切,謂切病人之脈,而得病出何臟何腑也。神,神化不測之謂。聖,至於至極之謂。工,專精之謂。巧,心智靈變之謂。此與《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微有不同,經言或別有所本也。
然:望而知之者,望見其五色以知其病。
望而知之者,望其資稟色澤間之神氣。《靈樞》所謂粗守形,上守神者是也。然人之神氣,在有意無意之間,流露最真。醫者清心凝神,一會即覺,不宜過泥,泥則私意一起,醫者與病者神氣相混,反覺疑似,難以捉摸,此又以神會神之妙理也。神氣云何?有光有體是也。光者,外面明朗,體者,裡面潤澤,光無形,主陽主氣,體有象,主陰主血,氣血無乖,陰陽不爭,自然光體俱備矣。《素問·五臟生成篇》曰:五臟之氣,故色見青如草茲者死,黃如枳實者死,黑如炲者死,赤如衃血者死,白如枯骨者死,此五色之見死也。夫五色乾枯,以氣血俱亡,無光無體,神氣已去者也,故主死。又青如翠羽者生,赤如雞冠者生,黃如蟹腹者生,白如豕膏者生,黑如烏羽者生,此五色之見生也。是以氣血未傷,有光有體,不能內含,而亦不外露者也,故雖病而主生。又,生於心,如以縞裹朱;生於肺,如以縞裹紅;生於肝,如以縞裹紺;生於脾,如以縞裹栝蔞實;生於腎,如以縞裹紫,此五臟所生之外榮也。夫平人五臟既和,其色稟胃氣而出於皮毛之間,胃氣色黃,皮毛色白,精氣內含,寶光外發,既不浮露,又不混蒙,故曰如縞裹也。觀《內經》論色,分死、病、平三等,雖未明言神氣,而神氣即寓其中。然五色內應五臟,此道其常,而病則有變,甚有五色不應五臟者,此又變中之變也。若能察神氣,因其常而識其變,則於望色之道,得其要領矣。
聞而知之者,聞其五音,以別其病。
聞而知之者,聞其音聲,分別清濁,以察其病也。土者其數五,五者,音也,故音聲發於脾土,而響於肺金也。在心主言,心開竅於舌,舌者,音聲之機也。肝主語,肝循喉嚨,入頏顙。喉嚨者,氣之所以上下者也。頏顙者,分氣之所泄也。肝心氣和,而後言語清亮也。然又從腎間動氣之所發,故腎氣短促,上氣不能接下氣矣。是以發言歌詠,出於五臟神之五志,故有音聲,語言不清者,當責之心肝,能語言,而無音聲者,當責之脾肺;能言語,有音聲,而氣不接續者,當責之兩腎,此音聲之原委也。若經以五音配五臟,肝音角,其聲呼,心音徵,其聲笑;脾音宮,其聲歌;肺音商,其聲哭;腎音羽,其聲呻。若明其原委,辨其清濁,分其陰陽,審其虛實,以察病情,於聞聲一法,庶乎近矣。
問而知之者,問其所欲五味,以知其病所起所在也。
問而知之者,問察其原委也。夫工於問者,非徒問其證,殆欲即其證以求其病因耳。脫營失精,可於貴賤貧富間問之,更當次第問其人。平昔有無宿疾,有無恚怒憂思,食喜淡喜濃喜燥喜潤,嗜茶嗜酒。再問其病初起何因,前見何證,後變何證。惡寒惡熱,孰重孰輕。有汗無汗,汗多汗少,汗起何處,汗止何處。頭痛身痛,痛在何時,痛在何處。口淡口苦,渴與不渴,思飲不思飲,飲多飲少,喜熱喜涼,思食不思食,能食不能食,食多食少,化速化遲。胸心脅腹,有無脹痛。二便通澀,大便為燥為溏,小便為清為濁,色黃色淡。婦人則問其有無胎產,月事先期後期,有無脹痛,可有帶下,是赤是白,或多或少。種種詳詰,就其見證,審其病因,方得治病求本之旨也。
切脈而知之者,診其寸口,視其虛實,以知其病在何臟腑也。
切而知之者,診其寸口,以知其病也,非《內經》遍診動脈之法也。或問《內經》遍診動脈,只設浮沉緩急,大小滑澀之八脈,特於對待微甚懸絕,著其相去三等,而脈之情變已精,後世繁為二十九脈,愈求精而脈愈晦者,因獨取寸口之誤耶,曰:非也。張氏云:後世知識脈難,而不知古人審脈之更難也。所謂識脈者,浮,不沉也。沉,不浮也。遲,不及也。數,太過也。虛,不實也。實,不虛也。滑,不澀也。澀,不滑也。長,不短也。短,不長也。大,不小也。小,不大也。緩,不逮也。弱,不盛也。伏,不見也。軟,無力也。微,不顯也。散,不聚也。洪,洪大也。細,微細也。代,更代也。牢,堅牢也。動者,滑大於關上也。弦者,狀如弓弦,按之不移也。緊者,如轉索無常也。芤者,浮大而按之中空也。革者,中空而外堅也。結者,緩而有止也。促者,數而有止。以對待之法識之,猶易分別於指下。所謂審脈者,體認所見之脈何因,所主之病何證,以心印之而後得也。仲景平脈篇曰:浮為在表,沉為在裡,數為在腑,遲為在臟。又曰:浮則為風,浮則為熱,浮為氣實,浮為氣虛,浮則無血,浮則為虛。是將為外感乎,為內傷乎,為氣乎,為血乎,為實乎,為虛乎,是必審其證之表裡陰陽,寒熱虛實,病之久病新病,脈之有力無力,而斷之以意,然後參之以望聞問,必四診咸備,庶幾可保萬全。故曰:審脈之更難也,可不慎歟?
經言以外知之曰聖,以內知之曰神,此之謂也。
視色聞聲者,以外知之也,故曰聖。問因切脈者,以內知之也,故曰神。此總結上文四診之意也。
上第四卷,四十八難至六十一難,論病。
六十二難曰:臟井滎有五,腑獨有六者,何謂也?
然:腑者陽也。三焦行於諸陽,故置一輸,名曰原。腑有六者,亦與三焦共一氣也。
臟有五者,謂井、滎、輸、經、合也。腑有六者,謂井、滎、輸、原、經、合也。夫五臟之脈,皆以所出為井,所流為滎,所注為輸,所行為經,所入為合,是謂五俞,以應五行木、火、土、金、水也。六腑亦有俞,以應五行金、水、木、火、土也,惟過之穴為原,故有六也。原者,元也。元氣者,三焦之氣也。蓋三焦包絡主相火,故列五行之外,而三焦所行者遠,其氣所流聚之處,五穴不足以盡之,故別置一穴,名曰原也。三焦為陽氣之根,六腑屬陽,其氣皆三焦所出,故曰共一氣也。
六十三難曰:十變言五臟六腑滎合,皆以井為始者,何也?
然:井者,東方春也,萬物之始生,諸蚑行喘息,蜎飛蠕動,當生之物,莫不以春而生,故歲數始於春,日數始於甲,故以井為始也。
人身臟腑經穴起止,其次第:先井、次滎、次輸、次經、次合,故云以井為始也。井,谷井,非掘成之井也。山谷之中,泉水初出之處,名曰井。井者,主出之義也。溪谷出水,從上注下,水常射焉。井之為道,以下給上者也。是則井者,經脈之所出也。其既出濴濴,流利未暢,故謂之滎。《說文》曰:滎,絕小水也。水雖絕小,停留則深,便有挹注之處,瀦則外瀉,故謂之輸。俞,與輸通。《說文》曰:輸,委輸也,即輸瀉之謂。其既輸瀉,則紆徐逐流,歷成渠徑,徑與經通,徑者,經也。經行既達,而會合於海,故謂之合。合者,會也。此是水之流行也。人之經脈,亦取法於此,故取以名穴也。以井為始。春者,以其發源所生之義也,歲數始於春者,正月為歲首故也。日數始於甲者,謂東方屬甲乙,為干之首也。蚑蟲行喘息,蜎蟲飛蠕動,皆春氣發生之義耳。
六十四難曰:《十變》又言:陰井木,陽井金;陰滎火,陽滎水;陰輸土,陽輸木;陰經金,陽經火;陰合水,陽合土。
人身經脈,起於井穴,五臟屬陰,從春夏而至秋冬,故陰井為木。陰井木生陰滎火,陰滎火生陰輸土,陰輸土生陰經金,陰經金生陰合水。六腑屬陽,從秋冬而至春夏,故陽井為金,陽井金生陽滎水,陽滎水生陽輸木,陽輸木生陽經火,陽經火生陽合土。此陰陽逆順之氣,五行相生之序也。
陰陽皆不同,其意何也?
然:是剛柔之事也。陰井乙木,陽井庚金。陽井庚,庚者,乙之剛也;陰井乙,乙者,庚之柔也。乙為木,故言陰井木也;庚為金,故言陽井金也。余皆仿此。
剛柔者,即乙庚之配合也。陰井為木,乙,陰木也。陽井為金,庚,陽金也。乙與庚合,以陰木合陽金,故曰庚乃乙之剛,乙乃庚之柔也。陰滎火,陽滎水,是丁與壬合也。陽輸木,陰輸土,是甲與己合也。陽經火,陰經金,是丙與辛合也。陽合土,陰合水,是戊與癸合也。此陰陽配合之道也。其十干化合之義,已詳三十三難中,當參互觀之。
按:《靈樞·本輸篇》論井滎輸經合甚詳,欲求臟腑經脈之血氣生死出入者,不可不知也。其義以營衛氣血,皆生於胃腑水穀之精,營行脈中,衛行脈外,血行脈中,氣行脈外。然血中有氣,氣中有血,陰陽互根,不可相離。是脈內之血氣,從氣衛而滲灌於脈外,脈外之氣血,亦從孫絡而溜注於絡中,外內出入之相通也。五臟內合五行,故其俞五,六腑外合六氣,故其俞六。蓋六氣生於五行,而有二火也。人身十二經脈,合六臟六腑之十二大絡,及督脈之長強,任脈之尾翳,脾之大包,凡二十七脈之血氣,出入於手足指之間,所出為井,所溜為滎,所注為輸,所行為經,所入為合。此二十七脈之血氣,從四肢通於臟腑,而臟腑中之血氣,又從經脈繆處通於孫絡,而溜於絡脈,交相逆順而行,外而皮膚,內而經脈者也。夫經脈有三百六十五穴會,絡脈有三百六十五穴會,孫絡亦有三百六十五穴會,經脈寬大,孫絡窄小,經脈深而絡脈淺,故黃帝有五臟之所溜處,闊散之度,淺深之狀,高下所至之問也。而醫言過心化赤之血,由脈管行遍,散諸微絲管,由微絲管之尾,漸並漸粗,入回血管,血入回血管,其色變紫,與脈管交相逆順而行,至總回管,過心入肺,呼出炭氣,吸入養氣,復化為赤血者,即此義也。西醫知血之行諸脈絡,而不知所以能行者,氣為之也。其井滎輸經合五行出入之道,西醫昧而不明,是知其所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六十五難曰:經言所出為井,所入為合,其法奈何?
然:所出為井,井者,東方春也,萬物之始生,故言所出為井也。所入為合,合者,北方冬也,陽氣入藏,故言所入為合也。
經言,《靈樞·本輸篇》也。井滎輸經合,如春夏秋冬之周而復始,東南西北之循環無端也。春夏主生養,陽氣在外,秋冬主收藏,陽氣在內。井屬春,故自井而生髮。合屬冬,故至合而入臟。如天地一歲而有四時,一日亦有四時,人身隨其氣而運行,所以一呼一吸,陰陽無不周遍也。
按:本輸篇言肺之井木,出於手大指內側之少商穴,溜於魚際為滎,注於太淵為輸,行於經渠為經,入於尺澤為合。心之井木,出手中指之端。心包絡經中衝穴,溜於勞宮為滎,注於大陵為輸,行於間使為經,入於曲池為合。心之井滎輸經合,而行包絡之經者,何也?蓋心主血,包絡主脈,君相之相合也。心與包絡血脈相通,心臟所出之血氣,間行於手少陰之經,手厥陰之經也。肝之井木,出足大指之端大敦穴,溜於行間為滎,注於太衝為輸,行於中封為經,入於曲泉為合。脾之井木,出足大指內側隱白穴,溜於大都為滎,注於太白為輸,行於商丘為經,入於陰之陵泉為合。腎之井木,出足心之湧泉穴,溜於然谷為滎,注於太谿為輸,行於復溜為經,入於陰谷為合。此五臟之井滎輸經合也。膀胱之井金,出足小指之端至陰穴,溜於通谷為滎,注於束骨為輸,過於京骨為原,行於崑崙為經,入於委中為合。膽之井金,出於足小指次指之端竅陰穴,溜於俠谿為滎,注於臨泣為輸,過於丘墟為原,行於陽輔為經,入於陽之陵泉為合。胃之井金,出足大指次指之端厲兌穴,溜於內庭為滎,注於陷谷為輸,過於衝陽為原行於解谿為經,入於下陵為合。三焦者,上合手少陽,其井金出手小指次指之端關衝穴,溜於液門為滎,注於中渚為輸,過於陽池為原,行於支溝為經,入於天井為合。而三焦下輸,出於足太陽之前委陽穴,是足太陽之絡。蓋三焦之氣出於腎,遊行於上中下,其斜者為絡,入絡膀胱;直者為經,即手少陽也。故三焦之輸有二焉。小腸之井金,出手小指之端少澤穴,溜於前谷為滎,注於後溪為輸,過於腕骨為原,行於陽谷為經,入於小海為合。大腸之井金,出於手大指次指之端商陽穴,溜於本節之前二間為滎,注於本節之後三間為輸,過於合谷為原,行於陽谿為經,入於曲池為合。此六腑之井滎輸原經合也。夫臟腑之井,起於木金者,木金乃生成之始終也。五臟藏精,其氣皆陰,然化氣必生於陽,故五臟雖陰,而其起恆同,起於少陽之生木。六腑致用,其氣皆陽,然氣盛必歸於精,故六腑雖陽,而其氣為成,皆起於西成說物之兌金,是以臟井為木,腑井為金也,生氣在臟,成氣在腑,如四時之春秋,此陰陽之定理,針法所必究也。然只節經文之大略,其經穴部位尺寸,須詳考銅人圖像,庶不致誤。
六十六難曰:經言肺之原出於太淵,心之原出於大陵,肝之原出於太衝,脾之原出於太白,腎之原出於太谿,少陰之原出於兌骨,(神門穴也。)膽之原出於丘墟,胃之原出於衝陽,三焦之原出於陽池,膀胱之原出於京骨,大腸之原出於合谷,小腸之原出於腕骨。
考《甲乙經》,肺之原太淵,在手掌後陷者中央,心之原大陵,在掌後骨下橫紋中兩筋間,此手厥陰心包絡之穴也,心與包絡相通,故取此穴,亦可謂之心也。肝之原太衝,在足大指本節後二寸陷者中。脾之原太白,在足大指後內側白肉際陷者中。腎之原太谿,在足內踝後跟骨上動脈陷者中。手少陰之原兌骨,即神門穴,在手掌後銳骨端陷者中。膽之原丘墟,在足外踝如前陷者中。胃之原衝陽,在足趺上,去內庭五寸,高骨間動脈。三焦之原陽池,在手表腕上陷者中。膀胱之原京骨,在足小指外側,本節後大骨下白肉際陷者中。大腸之原合谷,在手大指次指歧骨間陷者中。小腸之原腕骨,在手外側腕前起骨下陷者中。
按:《靈樞·九針十二原篇》曰:陽中之少陰肺也,其原出於太淵,太淵二。陽中之太陽心也,其原出於大陵,大陵二。陰中之少陽肝也,其原出於太衝,太衝二。陰中之至陰脾也,其原出於太白,太白二。陰中之太陰腎也,其原出於太谿,太谿二。膏之原出於鳩尾,鳩尾一。肓之原出於脖胦,脖胦一。凡此十二原者,主治五臟六腑之有疾者也。脹取三陽,飧泄取三陰。是《靈樞》以五臟之十二穴為原,此則以六臟六腑十二經各有原。言心之原出於大陵者,即候包絡之病,蓋君相之血脈通貫也。言少陰之原出於兌骨者,少陰心也,兌骨即神門。邪客篇曰:少陰獨無輸者,不病乎?曰,其外經病而臟不病,故獨取經於掌後銳骨之端,即此義也。越人之意,非謂心有兩原,乃指君相氣合厥陰少陰,可同治也。
十二經皆以輸為原者,何也?然五臟輸者,三焦之所行,氣之所留止也。三焦所行之輸為原者,何也?
然:齊下腎間動氣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經之根本也,故名曰原。三焦者,原氣之別使也,主通行三氣,經歷於五臟六腑。原者,三焦之尊號也,故所止輒為原。五臟六腑之有病者,皆取其原也。
十二經皆以輸為原者,言九針十二原中。皆以五臟之輸穴為原,非謂六腑也。然五臟六腑之輸,皆系三焦之所行,其氣所留止之處也,故稱曰原。三焦之根,起於腎間命門,人之生命之原,十二經之根本,皆系乎此。由鼻吸入之天陽,過肺歷心,引心火循膂筋,入腎系,至命門,蒸膀胱之水,化氣上騰。三焦主持相火,為腎中原氣之別使,是十二經之營衛流行,皆三焦之所使也。通行生氣於五臟六腑之輸穴,其所留止,輒謂之原。以其原於命門動氣間而得名,亦以見三焦乃腹包膜,其連網脂膜,皆三焦之物,為統攝臟腑之郛郭也。
六十七難曰:五臟募皆在陰,而俞在陽者,何謂也?
然:陰病行陽,陽病行陰,故云募在陰,俞在陽。
募,音幕,經氣結聚處也。俞,輸轉之義。經氣由此而輸於彼也。五臟之募皆在腹,肺之募,中府二穴,在胸部雲門下,同身寸之一寸,乳上三肋間動脈陷中,屬本經。心之募,巨闕一穴,在鳩尾下,同身寸之一寸,屬任脈。脾之募,章門二穴,在大橫外直臍端,屬肝經。肝之募,期門二穴,在不容兩旁,各同身寸之一寸五分,直乳第二肋端,屬本經。腎之募,京門二穴,在監骨腰中,挾脊季脅下,屬膽經。五臟之俞皆在背,肺俞在第三椎之下,心俞在五椎之下,肝俞在九椎之下,脾俞在十一椎之下,腎俞在十四椎之下,又有膈俞者,在七椎之下,皆挾脊兩旁,各同身寸之一寸五分,總屬足太陽經也。陰病行陽,陽病行陰者,背為陽,腹為陰。俞在於背,俞者,臟中陰氣之所輸也,是以陰病行於陽也。募在於腹,募者,臟中陽氣之所結也,是以陽病行於陰也。以見陰陽經絡,氣相交貫,臟腑腹背,氣相通應,故其病氣之結聚輸轉之處,交相會也。經曰:從陽引陰,從陰引陽,即此義也。
按:《內經》六腑亦有募有俞,不獨五臟為然也。此章明臟腑陰陽之氣,交相通貫,言五臟而不及六腑者,省文也。胃之募,中脘一穴,在臍上,同身寸之四寸,屬任脈。大腸募,天樞二穴,在肓俞旁,同身寸之一寸五分,挾臍二寸,屬胃經。小腸募,關元一穴,在臍下,同身寸之三寸,屬任脈。膽募,日月二穴,在期門下,同身寸之五分,直乳第二肋下,屬本經。膀胱募,中極一穴,在臍下,同身寸之二寸三分,屬任脈。三焦募,在臍下,同身寸之二寸,屬任脈。此六腑之募,亦皆在腹。胃俞在十二椎之間,大腸俞在十六椎之間,小腸俞在十八椎之間,膽之俞在十椎之間,膀胱俞在十九椎之間,三焦俞在十三椎之間。又有心包俞在四椎之間,亦俱挾脊兩旁,各同身寸之一寸五分,屬足太陽經也。觀陰陽募俞並舉為言,則非獨指五臟明矣,故補註之。
六十八難曰:五臟六腑,各有井滎輸經合,皆何所主?
然:經言所出為井,所流為滎,所注為輸,所行為經,所入為合。井主心下滿,滎主身熱,輸主體重節痛,經主喘咳寒熱,合主逆氣而泄,此五臟六腑井滎輸經合所主病也。
主,主治也。經言,《靈樞·九針十二原篇》文也。井,山谷中泉水之所出也。滎,小水尚未能流利者也。輸,輸瀉之所注也。經,由輸而經過之徑也。合,水流而會合之處也。井主心下滿者,井應木,木者肝,肝主滿重節痛也。滎應火,火者心,心主身熱也。輸應土,土者脾,脾主體重也。經主咳嗽寒熱者,經應金,金者肺,肺主寒熱也。合主氣逆而泄者,合應水,水者腎,腎主泄也。此論五臟為病之一端耳。不言六腑者,舉臟足以該腑也。然《內經》辨病取穴之法,實不止此,不可執一說而不知變通也。
按:此七難論輸穴也。然某穴至某穴之一寸者,將謂周尺耶,秦尺耶,漢尺耶,抑近世之尺耶?聚訟紛紜,莫衷一是,皆為不明同身取寸之義也。或以患人之中指中節取寸,便為獨得心傳,殊不知瘦人指長而身小,則背腹之橫寸,豈不太闊,肥人指短而身長,則背腹之橫寸,豈不太狹,有身長指長而頭小者,則頭間之寸,豈不嫌長,有身短指短而頭大者,則頭間之寸,豈不嫌短,似此肥瘦長短之差訛,安能準的。所謂同身取寸者,必同其身體而取之也。考其法以《靈樞·骨度篇》尺寸為主,再量人身尺寸,隨取而折之,自無長短肥瘦之差訛。假如骨度篇云:肩至肘,長一尺七寸,量患人由肩至肘,長一尺三寸六分,以八折合之,所云某穴至某穴一寸者,僅得八分,余可類推。此同身取寸之活法,針灸之要事,不可不知也。
附《靈樞·骨度篇》
黃帝問於伯高曰:脈度言經之長短,何以立之?伯高曰:先度其骨節之大小廣狹長短,而脈度定矣。黃帝曰:願聞眾人之度,人長七尺五寸者,其骨節之大小長短各幾何?伯高曰:頭之大骨,圍二尺六寸,胸圍四尺五寸,腰圍四尺二寸,發所覆者,顱至項,尺二寸。《甲乙經》「尺」字上有「一」字。發以下至頤,長一尺。君子終折。《甲乙經》「君子」作「男子」。結喉以下至缺盆中,長四寸。缺盆以下至,長九寸,過則肺大,不滿則肺小。以下至天樞,長八寸,過則胃大,不及則胃小。天樞以下至橫骨,長六寸半,過則迴腸廣長,不滿則狹短。橫骨長六寸半,橫骨上廉以下,至內輔之上廉,長一尺八寸。內輔之上廉以下至下廉,長三寸半,內輔下廉下至內踝,長一尺三寸。內踝以下至地,長三寸。膝膕以下至跗屬長一尺六寸。跗屬以下至地,長三寸。故骨圍大則太過,小則不及。角以下至柱骨,長一尺。行腋中不見者,長四寸。腋以下至季脅,長一尺二寸,季脅以下至髀樞,長六寸。髀樞以下至膝中,長一尺九寸。膝以下至外踝,長一尺六寸。外踝以下至京骨,長三寸。京骨以下至地,長一寸。耳後當完骨者,廣九寸。耳前當耳門者,廣一尺三寸。兩顴之間,相去七寸。兩乳之間,廣九寸半。《甲乙經》作廣八寸。兩髀之間,廣六寸半。足長一尺二寸,廣四寸半。肩至肘,長一尺七寸,肘至腕,長一尺二寸半。腕至中指本節,長四寸。本節至其末,長四寸半。項發以下至背骨,長二寸半。膂骨以下至尾骶二十一節,長三尺。上節長一寸四分分之一,奇分在下,故上七節至於膂骨,九寸八分分之七。此眾人骨之度也。所以立經脈之長短也。是故視其經脈之在於身也,見其浮而堅,其見明而大者多血,細而沉者多氣也。
上第五卷,六十二難至六十八難,論腧穴。
六十九難曰:經言虛者補之,實者瀉之,不虛不實,以經取之,何謂也?
然:虛者補其母,實者瀉其子,當先補之,然後瀉之。不虛不實,以經取之者,是正經自生病,不中他邪也,當自取其經,故言以經取之。
經言,《靈樞·經脈篇》也。虛,血氣虛也。實,血氣實也。補之,行針用補法也。瀉之,行針用瀉法也。以經取之,言循其本經所宜刺之穴也。母,生我者也。子,我生者也。經脈篇載十二經,皆有盛則瀉之,虛則補之,不盛不虛,以經取之,虛者補其母,實者瀉其子。蓋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也。假令肝病虛,則補其母合,即足厥陰之合曲泉穴是也。肝病實,則瀉其子滎,即足厥陰之滎行間穴是也。當先補之,然後瀉之兩句,滑氏謂即後篇陽氣不足,陰氣有餘,當先補其陽,而後瀉其陰之意。然於此義不屬,非誤即羨文也。若憂愁思慮則傷心,形寒飲冷則傷肺,恚怒氣逆則傷肝,飲食勞倦則傷脾,久坐濕地,強力入水則傷腎。正經自病,非五邪所傷者,即於本經取當刺之穴以刺之,不必補母瀉子也。
七十難曰:經言春夏刺淺,秋冬刺深者。何謂也?
然:春夏者,陽氣在上,人氣亦在上,故當淺取之;秋冬者,陽氣在下,人氣亦在下,故當深取之。
《靈樞·終始篇》曰:春氣在毛,夏氣在皮膚,秋氣在分肉,冬氣在筋骨,此四時之氣也。其四時受病,亦各隨正氣之淺深,故用針以治病者,各依四時氣之淺深而取之也。陽氣者,謂天地之氣也;人氣者,謂營衛之氣也。上言皮肉之上,下言筋骨之中,淺取深取,必中其病也。滑氏曰:春夏之時,陽氣浮而上,人氣亦然,故刺之當淺,欲其無太過也;秋冬之時,陽氣沉而下,人氣亦然,故刺之當深,欲其無不及也。經曰:必先歲氣,無伐天和,此之謂也。
春夏各致一陰,秋冬各致一陽者,何謂也?
然:春夏溫,必致一陰者,初下針,沉之至腎肝之部,得氣,引持之陰也。秋冬寒,必致一陽者,初內針,淺而浮之至心肺之部,得氣,推內之陽也。是謂春夏必致一陰,秋冬必致一陽。
致,取也,溫,時令溫也。寒,時令寒也。經言春夏養陽者,陽盛則陰不足,必取一陰之氣以養陽也。秋冬養陰者,陰盛則陽不足,必取一陽之氣以養陰也。沉之,深入其針至腎肝之位,引其陰氣,出之於陽也。浮之,謂淺內其針至心肺皮血之位,推其陽氣,入之於陰也。
按:滑氏曰:春夏氣溫,必致一陰者,春夏養陽之義也。初下針,即沉之至腎肝之部,俟其得氣,乃引針而提之,以至於心肺之分,所謂致一陰也。秋冬氣寒,必致一陽者,秋冬養陰之義也。初內針,淺而浮之,當心肺之部,俟其得氣,推針而內之,以達於腎肝之分,所謂致一陽也。然致陰致陽之說,越人特推其理有如是者耳。凡用針補瀉,自有所宜,初不必以是相拘也。
七十一難曰:經言刺榮無傷衛、刺衛無傷榮、何謂也?
然:針陽者,臥針而刺之;刺陰者,先以左手攝按所針榮俞之處,氣散乃內針。是謂刺榮無傷衛,刺衛無傷榮也。
營衛者,血氣之道路,以陰陽而分表裡者也。營為陰,衛為陽,營行脈中屬裡,衛行脈外屬表,若營衛有病,各中其所,不得誅伐無過也。《素問·刺齊論》曰:刺骨無傷筋,刺筋無傷肉,刺肉無傷脈、刺脈無傷皮;刺皮無傷肉,刺肉無傷筋,刺筋無傷骨,亦此義也。衛為外表,陽行於脈外,欲其淺,故刺衛者,宜臥針而刺之,以陽氣輕浮,過之恐傷營也。營為里,陰行於脈中,欲其深過衛,始可至營也,故刺營者,先以左手攝按所刺之穴良久,使衛氣漸散離其處,然後內針,則針得至營,而不傷衛矣。此刺陽刺陰之道也。
七十二難曰:經言能知迎隨之氣,可令調之,調氣之方,必在陰陽,何謂也?
然:所謂迎隨者,知榮衛之流行,經脈之往來也。隨其逆順而取之,故曰迎隨。
經言,《靈樞·終始篇》曰:陽受氣於四末,陰受氣於五臟,故瀉者迎之,補者隨之,知迎知隨,氣可令和,和氣之方,必通陰陽,是迎隨之法,補瀉之道也。陽經主外,故從四末始,陰經主內,故從五臟始。迎者,針鋒迎其氣之方來而未盛,以奪之也。隨者,針鋒隨其氣之方去而未虛,以濟之也。然必知營衛之流行,經脈之往來,知之而後可察病之陰陽逆順,隨其所當而施補瀉也。
調氣之方,必在陰陽者,知其內外表里,隨其陰陽而調之,故曰:調氣之方,必在陰陽。
調氣之方,必在陰陽者,在,察也。內為陰而主裡,外為陽而主表,察其病在陰在陽,是虛是實,而補之瀉之,或從陽引陰,或從陰引陽,或陽病治陰,或陰病治陽,而令其調和也。楊氏曰:陰虛陽實者,則補陰瀉陽,陽虛陰實者,則補陽瀉陰。或陽並於陰,陰並於陽,或陰陽俱虛,或陰陽俱實,皆隨其病之所在而調之,則病無不已也。
按:針法言補,不可深泥,丹溪亦常論之,非無謂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針乃砭石所制,既無氣,又無味,破皮損肉,發竅於身,氣皆從竅而出,何得為補?經謂氣血陰陽俱不足,勿取以針,和以甘藥者是也。然《內》《難》鑿言補瀉之法者何耶?夫讀書貴乎融貫,不可膠刻。迎而奪之,因屬瀉其實邪,隨其濟之,亦可去其虛邪。蓋邪去則正安,去邪即所以補正,非針法之補,能生長血氣也。仲景治虛勞傷其營衛者,以大黃蟲丸主之,方中多屬攻藥,以瘀血去,肺氣利,則新血自生,正氣自復,而營衛行,營衛行則肌肉充,而虛勞補矣。此先聖後賢,其意一也。將謂針法之補,可代參地,則《靈樞·根結篇》何以有營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氣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則重不足,重不足則陰陽俱竭,血氣皆盡,五臟空虛,筋骨髓枯,老者絕滅,壯者不復之說。若明乎此,補瀉非可以一法盡,豈獨針刺之無誤,即湯藥亦不致南轅北轍矣。
七十三難曰:諸井者,肌肉淺薄,氣少不足使也,刺之奈何?
然:諸井者,木也。滎者,火也。火者木之子,當刺井者,以滎瀉之。故經言補者不可以為瀉,瀉者不可以為補,此之謂也。
諸井在手足指梢,故曰肌肉淺薄也。氣藏於肌肉之內,肌肉淺薄,則氣亦微,故曰氣少不足使也。井為木,是火之母,滎為火,是木之子,故肝木實,瀉其滎,此瀉子之法也。如用補,則當補其合也。但瀉之復不能補,故曰不可以為補。蓋瀉則當以子,補則當以母,不可誤施也。六十九難以別經為子母,此則以一經為子母,義雖各殊,其理一也。
按:滑氏曰:詳越人此說,專為瀉井者言也,若當補井,則必補其合,故引經言補者不可以為瀉,瀉者不可以為補,各有攸當也。補瀉反,則病益篤,而有實實虛虛之患,可不謹歟!不然瀉子法下,「故」字上,該有論補母之法,故以此二句總結之,否則文氣不屬,此中或有闕簡,經言無考,姑俟知者。
七十四難曰:經言春刺井,夏刺滎,季夏刺輸、秋刺經,冬刺合者,何謂也?
然:春刺井者,邪在肝;夏刺滎者,邪在心;季夏刺輸者,邪在脾;秋刺經者,邪在肺;冬刺合者,邪在腎。
春刺井者,井為木,非必春刺井,以其邪在肝木也。滎為火,夏刺滎者,以其邪在心火也。輸為土,季夏刺輸者,以其邪在脾土也。經為金,秋刺經者,以其邪在肺金也。合為水,冬刺合者,以其邪在腎水也。經言無考,越人去古未遠,古醫經猶得見之,而今亡矣。
按:《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篇》曰:藏主冬,冬刺井;色主春,春刺滎;時主夏,夏刺輸;音主長夏,長夏刺經;味主秋,秋刺合。是為五變,以主五俞,與此同。蓋以五臟之氣,應五時之變,而取五俞,各有所主,刺隔一穴者,皆從子以透發母氣也。一言刺之正,一言刺之變,所以不同也。若四時氣篇曰:春取經,血脈分肉之間,甚者深取之,間者淺刺之。夏取盛經孫絡,取分肉間,絕皮膚。秋取經輸,邪在腑,取之合。冬取井滎,必深留之。此言四時之氣,各有所在,故春取經脈於分肉之間,夏取盛經孫絡,分肉皮膚,蓋春夏之氣,從內而外也。秋取經輸,邪在腑,取之合,此秋氣之復從外而內也。冬取井滎,必深留之,謂冬氣之藏於內也。本輸篇曰:春取絡脈諸滎,大筋分肉之間,甚則深取之,間者淺取之,夏取諸輸孫絡,肌肉皮膚之上。秋取諸合,余如春法。冬取諸井諸輸之分,故深留之。此言陰陽氣血,隨四時之生長收藏,而淺深出入也。春氣在脈,故宜取絡脈。夏氣在孫絡,長夏氣在肌肉,故宜取孫絡肌肉皮膚之上,此春夏之氣,從內而外也。秋氣降收,故如春法。蓋復從孫絡而入於絡脈也。冬氣收藏,故欲深而留之。此四時出入之序,人氣之所處,病之所舍,五臟應五時之所宜也。此兩節又不同,然各有義理所在,不必求合也。
其肝心脾肺腎,而繫於春夏秋冬者,何也?
然:五臟一病,輒有五也。假令肝病,色青者肝也,臊臭者肝也;喜酸者肝也,喜呼者肝也,喜泣者肝也,其病眾多,不可盡言也。四時有數,而並繫於春夏秋冬者也。針之要妙,在於秋毫者也。
此復問肝心脾肺腎繫於春夏秋冬之故,然五臟一病,輒有五邪,未可拘也。假令肝病,色青者肝也,肝主色也。臊臭者肝也,而中有心病,心主臭,入肝為臊也。喜酸者肝也,而中有脾病,脾主味,入肝為酸也。喜呼者肝也,而中有肺病,肺主聲,入肝為呼也。喜泣者肝也,而中有腎病,腎主液,入肝為泣也。舉一肝臟,余可類推,以明五臟六腑之病眾多,不止於此,而皆統於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所屬,如四時之有定數,而並繫於春夏秋冬之所屬也。然其用針要妙,則在於秋毫之間,而其變無窮也。惟所問五臟之病,何以與四時相應,而答辭止言病狀如此,滑氏疑有闕誤,信夫。
七十五難曰:經言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何謂也?
然:金木水火土,當更相平。東方木也,西方金也。木欲實,金當平之;火欲實,水當平之;土欲實,木當平之;金欲實,火當平之;水欲實,土當平之。東方肝也,則知肝實;西方肺也,則知肺虛。瀉南方火,補北方水。南方火,火者木之子也;北方水,水者木之母也。水勝火,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故瀉火補水,欲令金不得平木也。經曰:不能治其虛,何問其餘,此之謂也。
此章諸家詮註,皆未足達越人之旨,惟徐氏《經釋》庶乎近焉,今就其義而引申之。東方實,西方虛者。東方木也,肝也,西方金也,肺也。人之五臟,應乎五行,宜平伏,不宜偏勝,若或一臟獨勝,則疾病生,須憑補瀉以調之也。調之之法,而言瀉南方,補北方者,南方火為木之子,北方水為木之母也。論五行本然之道,木實金當平之,火實水當平之,土實木當平之,金實火當平之,水實土當平之,此自然之理也。今東方肝實,西方肺虛,金虛何能平木,論治當抑其太過,扶其不及,故曰瀉南方火,補北方水,此實則瀉其子也。夫火者,木之子也,水者,木之母也,瀉火則火衰,而盜泄母氣,其火之勢減,亦不能凌金,補水則火氣愈弱,更竊木氣,故曰水勝火也。況木氣即泄,金不受凌,則虛者自復,復則遂得平木之實用。水既剋火,其勢益實,是以木之母水,勝木之子火也。而謂之子令母實,母令子虛者,蓋木之子火,為木之母水所剋制,則火能益水之氣,故曰子令母實,而水剋火,能奪火之氣,故曰母令子虛也。觀上下文義,則此子母兩字,皆就肝木而言,抑木即所以扶金也。越人恐讀者誤會,更申其義曰:故瀉火補水者,欲令金得以平木也。若不知治金虛之法,止以一經為補瀉,則他病亦不能治也。金下之不字,滑氏謂衍文宜刪,極是。
按:滑氏曰:金不得平木,不字疑衍文。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者,木金火水,欲更相平也。木火土金水之欲實,五行之貪勝而務權也。金水木火土之相平,以五行所勝,而制其貪也。經曰:一臟不平,所勝平之,東方肝也,西方肺也。東方實,則知西方虛矣,若西不虛,則東方安得過於實耶?或瀉或補,要亦抑其盛,濟其不足,損過就中之道也。水能勝火,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瀉南方火者,奪子之氣,使食母之有餘,補北方水者,益子之氣,使不食於母也。如此,則過者退而抑者進,金得平其木,而東西方無復偏勝偏虧之患矣。越人之意,大抵謂東方過於實,而西方之氣不足,故瀉火以抑其木,補水以濟其金,是乃使金得與水相停,故曰欲令金得平木也。若曰金不得平木,則前後文義窒礙,竟說不通,使肝木不過,肺金不虛,復瀉火補水,不幾於實實虛虛耶?八十一難文義,正與此互相發明。九峰蔡氏謂水火金木土,惟修取相制,以泄其過,其意亦同。故結句云:不能治其虛,何問其餘,蓋為知常而不知變者之戒也。此篇大意,在肝實肺虛,瀉火補水上。或問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當瀉火補土為是,蓋子有餘,則不食母之氣,母不足,則不能蔭其子,瀉南方火,乃奪子之氣,使食母之有餘,補中央土,則益母之氣,使得以蔭其子也,今乃瀉火補水何歟?曰:此越人之妙,一舉而兩得之者也。且瀉火一則以奪木之氣,一則以去金之克,補水一則以益金之氣,一則以制火之光,若補土則一於助金而已,不可施於兩用,此所以不補土而補水也。或又問母能令子實,子能令母虛,五行之道也。今越人乃謂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何哉?曰:是各有其說也。母能令子實,子能令母虛者,五行之生化。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者,針家之予奪,固不相侔也。四明陳氏曰:仲景云:木行乘金,名曰橫。《內經》曰:氣有餘,則制己所勝,而侮所不勝,木實金虛,是木橫而凌金,侮所不勝也。木實本以金平之,然以其氣正強而橫,金平之,則兩不相伏而戰,戰則實者亦傷,虛者亦敗,金虛本資氣於土,然其時土亦受制,未足以資之,故取水為金之子,又為木之母,於是瀉火補水,使水勝火,則火餒而取氣於木,木乃減而不復實,水為木母,此母能令子虛也。木既不實,其氣乃平,平則金免木凌,而不復虛,水為金子,此子能令母實也。所謂金不得平,木不得凌,以金平其木,必瀉火補水,而旁治之,使木金之氣,自然兩平耳。今按陳氏此說,亦是有理,但為不之一字所纏,未免牽強費辭,不若直以不字為衍文爾。觀八十一篇中當知金平木一語可見矣。滑氏注,於釋子令母實,母令子虛,未能明顯,不若陳氏之說,較為曉暢也。然以木為火之母,水為金之子為言,其義雖通,于越人之旨,究隔一間。
又按:王氏曰:余每讀至此難,未嘗不嘆夫越人之得經旨,而悼夫後世之失經旨也。先哲有言,凡讀書不可先看註解,且將經文反復而詳味之,得自家有新意,卻以註解參校,庶乎經旨昭然,而不為他說所蔽,若先看註解,則被其說橫吾胸中,自家卻無新意矣。余平生所佩服此訓,所益甚多。且如《難經》此篇,其言周備純正,足為萬世法,後人紛紛之論,其可憑乎?夫實則瀉之,虛則補之,此常道也,人皆知之。今肝實肺虛,乃不瀉肝而瀉心,此則人亦知之,至於不補肺補脾而補腎,此則人不能知,惟越人知之耳。夫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以常情觀之,則曰心火實,致肝木亦實,此子能令母實也。脾土虛,致肺金亦虛,此母能令子虛也。心火實固由自旺,脾土虛,乃由肝木製之,法當瀉心補脾,則肝肺皆平矣。越人則不然,其子能令母實,子謂火,母謂木,固與常情無異,其母能令子虛,母謂水,子謂木,則與常情不同矣。故曰水者木之母也。「子能令母實」一句,言病因也。「母能令子虛」一句,言治法也。其意蓋曰,火為木之子,子助其母,使之過分而為病矣。今將何以處之,惟有補水瀉火之治而已。夫補水者,何謂也?蓋水為木之母,若補水之虛,使力可勝火,火勢退而木勢亦退,此則母能虛子之義,所謂不治之治也,若曰不然,則母能令子虛一句,將歸之脾肺乎?既歸於脾肺,今何不補脾乎。夫五行之道,其所畏者,畏所克耳。今火大旺,水大虧,火何畏乎?惟其無畏,則愈旺而莫能制,苟非滋水以求勝之,孰能勝也。「水勝火」三字,此越人寓意處,細觀之,勿輕忽也。雖瀉火補水並言,然其要又在補水耳。後人乃言獨瀉火,而不用補水。又曰瀉火即是補水,得不大違越人與經旨之意乎?若果不用補水,經不必言補北方水,越人不必言補水矣。雖水不虛,而火獨暴旺者,固不必補水亦可也。若先因水虛而致火旺者,不補水可乎?水虛火旺而不補水,則藥至而暫息,藥過而復作,將積年累月,無有窮已,安能絕其根哉!雖苦寒之藥,通為抑陽扶陰,不過瀉火邪而已,終非腎臟本藥,不能滋養北方之真陰也。欲滋真陰,舍地黃、黃柏之屬不可也。其因有二:且夫肝之實也,心助肝,肝實之一因也;肺不能制肝,肝實之二因也。肺之虛也,其因亦有二。心克肺,肺虛之一因也;脾受肝克,而不能生肺,肺虛之二因也。今補水而瀉火,火退則木氣削,又金不受克而制木,東方不實矣。金氣得平,又土不受克而生金,西方不虛矣。若以虛則補母言之,肺虛則當補脾,豈知肝氣正盛,剋土之深,雖每日補脾,安能敵其正盛之勢哉!縱使土能生金,金受火克,亦所得不償所失矣,此所以不補土而補水也。或疑木旺補水,恐水生木,而木愈旺,故聞獨瀉火不補水論,忻然而從之,殊不知木已旺矣,何待生乎!況水之虛,雖峻補不能復其本氣,安有餘力生木哉,若能生木,則能勝火矣。或又謂補水者,欲其不食於母也,不食於母,則金還矣。豈知火剋金,土不生金,金之虛已極,尚不能自給,水雖食之,何所食乎!若然,則金虛不由於火之克,土之不生,而由於水之食耳,豈理也哉!縱水不食金,金亦未必能復常也。「金不得平木」一句、多一「不」字,所以瀉火補水者,正欲使金得平木也,不字當刪去。不能治其虛,何問其餘,虛指肺虛而言也。瀉火補水,使金得平木,正所謂能治其虛,不補土,不補金,乃瀉火補水,使金自平,此法之巧而妙者。苟不能曉此法,而不能治此虛,則不須問其他,必是無能之人矣,故曰:不能治其虛,何問其餘。若夫上文所謂金木水火土更相平之義,不解而自明,茲故弗具也。夫越人,亞聖也,論至於此,敢不斂衽。但說者之斁蝕,故辨之。
愚按:伯仁受針法於東平高洞陽,故專以針法補瀉注,安道不習針,故以用藥論,若越人則一以貫之,學者習翫斯篇,於補瀉之法,獲益非淺。
七十六難曰:何謂補瀉?當補之時,何所取氣?當瀉之時,何所置氣?
然:當補之時,從衛取氣,當瀉之時,從榮置氣。其陽氣不足,陰氣有餘,當先補其陽,而後瀉其陰;陰氣不足,陽氣有餘,當先補其陰,而後瀉其陽。榮衛通行,此其要也。
衛為陽而主氣,乃陽明水穀之悍氣,合經脈中出諸氣街之氣血,散入孫絡,纏布周身,以充膚熱肉,澹滲毫毛者也。營為陰而主血,乃奉心化出之血氣,由心至胞室,循行十二經脈,日夜五十周,以應呼吸漏下者也。《靈樞·衛氣篇》曰:浮氣之不循經者,為衛氣,其精氣之行於經者為營氣是也。此言用針取何氣為補,而其所瀉之氣,則置之何地也。答辭謂補則從衛取氣,蓋取浮氣之不循經者以補虛處,瀉則從營置氣,置猶棄置之置,蓋從營置其氣而不用也。然人之病情不一,補瀉之法,尤當審其陰陽虛實也。若衛虛而營實者,以陽氣不足,陰氣有餘,則先補陽而後瀉陰以和之。若營虛而衛實者,以陰氣不足,陽氣有餘,則先補陰而後瀉陽以和之。如此補瀉之法,先後有序,則陰陽得其平,營衛之氣,自然通暢流行矣。終始篇曰:陰盛而陽虛,先補其陽,後瀉其陰而和之;陰虛而陽盛,先補其陰,後瀉其陽而和之。所謂盛則瀉之,虛則補之,此其義也。
七十七難曰:經言上工治未病,中工治已病者,何謂也?
然:所謂治未病者,見肝之病,則知肝當傳之與脾,故先實其脾氣,無令得受肝之邪,故曰治未病焉。中工治已病者,見肝之病,不曉相傳,但一心治肝,故曰治已病也。
《靈樞·逆順篇》曰:上工刺其未生者也,其次刺其未盛者也,其次刺其已衰者也,下工刺其方襲者也,與形之盛者也,其病之與脈相逆者也。故曰:方其盛也,勿敢毀傷,刺其已衰,事必大昌。故曰: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謂也。此言治病,上工刺其病之未生,其次刺其初來未盛,再其次則刺其已衰,如兵法之避其來銳,擊其惰歸也。故伯高曰:無迎逢逢之氣,無擊堂堂之陣,無刺熇熇之熱,無刺漉漉之汗,無刺渾渾之脈,無刺病與脈相逆者是也。下工不知此義,刺其邪之方襲於經脈之中,或刺其邪之方盛於皮腠之間,或刺其邪正相攻之時,不能圖功,皆足以僨事也。此論刺法須及其病未生,並方退之時,乃可用針。然凡病皆當預圖於早,勿待病成方治,以貽後悔也。治之早則用力少而成功多,所謂曲突徙薪之勳,宜加於焦頭爛額之上也。治病固當如此,而處天下事概當如此,豈止針法為然哉?夫五臟之氣旺,則資其所生,由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腎,腎生肝,順傳則吉也。病則侮其所克,肝克脾,脾克腎,腎克心,心克肺,肺克肝,逆傳則凶也。上工治未病者,治所傳未病之臟也。是以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使肝病不得傳而可愈也。故曰治未病。中工昧此,見肝病而徒治其肝,則肝病未已,脾病復起,故曰治已病也。《素問·玉機真藏論》曰:五臟受氣於其所生,傳之於其所勝,氣舍於其所生,死於其所不勝,病之且死,必先傳行至其所不勝,病乃死,此言氣之逆行也,故死。亦此義也。
按:此章乃古醫經奧旨微言,越人暢其厥義,然又有未盡者,仲景《金匱》引申之,足為後學津筏。問曰:上工治未病,何也?師曰:夫治未病者,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四季脾旺不受邪,即勿補之。中工不曉相傳,見肝之病,不解實脾,惟治肝也。夫肝之病,補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藥調之。酸入肝,焦苦入心,甘入脾,脾能制腎,腎氣微弱,則水不行,水不行,則心火氣盛,心火氣盛,則制肺,肺被制,則金氣不行,金氣不行,則肝氣盛,則肝自愈,此治肝補脾之要妙也。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在用之。經曰:虛虛實實,補不足,損有餘,是其義也。餘臟准此。此條須分三段看,上段言肝病必傳於脾,木剋土也。上工必先實脾,脾實不受木克,則肝病以不得傳而可愈也。然臟氣之衰旺,與時令相流通,四季辰戌丑未四月,每季土旺十八日,合算奇零,以五行各旺七十二日之數。脾土當旺,則不受邪,即勿補之,而肝木亦不得肆其侮也。設過補脾,又犯實實之戒矣。中工不識五行衰旺傳克之義,見肝之病,惟治已病之肝,不知實未病之脾也。中段言肝之為病多虛,蓋虛則受邪也。肝木既虛,肺金必侮其不勝,上工治此,必在肺金未侮肝木之先有以制之。用酸以補肝之本體,用焦苦以助其子心火,使不泄肝木之氣,而剋制肺金,用甘以益脾土而制水,水弱則火旺,火旺則金制,金制則木不受克,而肝病自愈矣。此亢則害,承乃制,隔二隔三之治,故曰此治肝補脾之要妙也。末段言肝虛則用此法,肝實不用此法也。中工不明虛實之理,虛者瀉之,是為虛虛,實者補之,是為實實。故又引經文補不足,瀉有餘、以證其義。而再曰,餘臟准此,蓋舉一肝臟,一隅三反,余可類推也。此與七十五難之瀉南方,補北方之義略同。而尤氏注《金匱》,不明隔治之理,謂酸入肝以下十五句,為後人添注,誤矣。
七十八難曰:針有補瀉,何謂也?
然:補瀉之法,非必呼吸出內針也。知為針者,信其左;不知為針者,信其右。當刺之時,必先以左手厭按所針滎輸之處,彈而努之,爪而下之,其氣之來,如動脈之狀,順針而刺之。得氣,因推而內之,是謂補;動而伸之,是謂瀉。不得氣,乃與男外女內;不得氣,是謂十死不治也。
針法之補瀉,候呼內針,候吸出針者,補也;候吸內針,候呼出針者,瀉也。《素問·離合真邪論》曰:吸則內針,無令氣忤,靜以久留。無令邪布,吸則轉針,以得氣為故,候呼引針,呼盡乃去,大氣皆出,故命曰瀉。呼盡內針,靜以久留,以氣至為故,如待所貴,不知日暮,其氣以至,適而自護,候吸引針,氣不得出,各在其處,推闔其門,令神氣存,大氣留止,故命曰補。此《內經》呼吸出內,補瀉候氣之常法也。越人以針法不僅乎此,善於用針者,凡下針之時,先定其穴,便以左手厭按所針之處,以指彈擊而努揉之,以爪掐引而下之,以致其氣。其氣之來,如動脈之狀,順針而刺之,針得氣,推其針而內入之,是謂補。搖動其針而引伸之,是謂瀉。若候氣久而不至,於男子則候之於衛外,女子則候之於營內。若再求之不得,則營衛之氣已脫,針必無功,是屬不治之證也。
按:滑氏曰:彈而努之,鼓勇之也,努,讀若怒。爪而下之,掐之稍重,皆欲致其氣之至也。氣至指下,如動脈之狀,乃乘其至而刺之。順,猶循也,乘也,停針待氣,氣至針動,是得氣也。因推針而內之,是謂補。動針而伸之,是謂瀉。此越人心法,非呼吸出內者也,是固然矣,若停針候氣,久而不至,乃與男子則淺其針而候之衛氣之分,女子則深其針而候之營氣之分,如此而又不得氣,是謂其病終不可治也。篇中前後二「氣」字不同,不可不辨。前言氣之來如動脈狀,未刺之前,左手所候之氣也。後言得氣不得氣,針下所候之氣也,此是兩節。周仲立乃云:凡候氣左手宜略重之,候之不得,乃與男則少輕其手於衛氣之分候之,女則重其手於營氣之分候之,如此則既無前後之分,又昧停針待氣之道,尚何所據為補瀉耶!
七十九難曰:經言迎而奪之,安得無虛?隨而濟之,安得無實?虛之與實,若得若失;實之與虛,若有若無,何謂也?
經言《靈樞·九針十二原篇》曰:迎而奪之,惡得無虛,隨而濟之,惡得無實。迎之隨之,以意和之,針道畢矣。小針解曰:言實與虛,若有若無者,言實者有氣,虛者無氣也。為虛為實,若得若失者,言補者佖然若有得也,瀉則恍然若有失也,此節全引經文問補瀉虛實之義也。
然:迎而奪之者,瀉其子也;隨而濟之者,補其母也。假令心病,瀉手心主輸,是謂迎而奪之者也;補手心主井,是謂隨而濟之者也。
迎而奪之者,瀉也。隨而濟之者,補也。假令心病,瀉手心主輸者,心為君主,法不受病,受病者,手心主包絡也。《靈樞》所謂少陰無輸者是也。心,火也,包絡屬手厥陰,相火也。其輸大陵,土也。土為火之子,瀉其輸,乃實則瀉其子也。迎謂取氣,奪謂瀉氣也。心主之井,中衝木也,木為火之母,今補心主之井,乃虛則補其母也,隨謂自衛取氣,濟謂補不足之經也。
所謂實之與虛者,牢濡之意也。氣來實牢者為得,濡虛者為失,故曰若得若失也。
五臟虛即補其母,是謂隨而濟之也;實即瀉其子,是謂迎而奪之也。欲為補瀉,當先候針下之氣;如氣來充實堅牢者為得,可瀉之;如氣來濡弱虛微者為失,可補之。設不明實牢虛濡,安能辨其若得若失也哉!
按:汪機曰:《內經》岐伯曰:迎而奪之,惡得無虛,言邪之將發也,先迎而亟奪之,無令邪布,故曰卒然逢之,早遏其路。又曰:方其來也,必按而止之,此皆迎而奪之,不使其傳經而走絡也。仲景曰:太陽病頭痛,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刺瘧篇曰:瘧發身方熱,刺跗上動脈,開其孔,出其血立寒。瘧方欲寒,刺手陽明太陰,足陽明太陰,隨井輸而刺之,出其血,此皆迎而奪之之驗也。夫如是者,譬如賊將臨境,則先奪其便道,斷其來路,則賊失其所利,惡得不虛,而流毒移害,於此可免矣。隨而濟之,惡得無實,言邪之已過也,隨後以濟助之,無令氣忤。故曰神不足者,視其虛絡,按而致之,刺而利之,無出其血,無泄其氣,以通其經,神氣乃平。謂但通經脈,使其和利,抑按虛絡,令其氣致。又曰:太陰瘧,病至則善嘔,嘔已乃衰,即取之,言其衰即取之也。此皆隨而濟之,因其邪過經虛,而氣或滯郁也。經曰:刺微者,按摩勿釋,著針勿斥,移氣於不足,神氣乃得復。岐伯曰:補必用員,員者行也,行者移也,謂行未行之氣,移未復之脈,此皆隨而濟之之證也。所以然者,譬如人弱難步,則隨助之以力,濟之以舟,則彼得有所資,惡得不實,其經虛氣之郁,於此可免矣。迎奪隨濟,其義如此。《難經》曰:迎而奪之者,瀉其子也,隨其濟之者,補其母也。假令心病,火也,土為火之子,手心主之輸,大陵也,實則瀉之,是迎而奪之也。木者火之母,手心主之井,中衝也,虛則補之,是隨而濟之也。迎者迎於前,隨者隨其後,此假心為例,余可類椎。補瀉之雲手心主,所謂少陰無輸,手少陰與手厥陰同治也。調氣必在陰陽者,內為陰,外為陽,里為陰,表為陽,察其病之在陰在陽而調之也。如陰虛陽實,則補陰瀉陽,陽虛陰實,則補陽瀉陰。或陽並於陰,陰並於陽,或陽陰俱虛俱實,皆隨其所見而調之。《內》《難》所論迎隨不同者,《內經》通各經受病言,《難經》主一經受病言,病合於《內經》者,宜從《難經》子母迎隨之法治之,各適其宜,庶合經意。又《玄珠經》曰:五運之中,必折其鬱氣,先取化源,其法:太陽司天,取九月瀉水之源;陽明司天,取六月瀉金之源;少陰司天,取三月瀉火之源;太陰司天,取五月瀉土之源;厥陰司天,取年前十二月瀉木之源,乃用針迎而取之之法也。詳此迎取之法,乃治氣運勝實淫郁,故用此法以治之,與《內》《難》之法不同也。汪氏會通《內》《難》,釋明迎隨補瀉之義,亦頗曉暢,有益來茲,不嫌重複,故並錄之。
八十難曰:經言有見如入,有見如出者,何謂也?
然:所謂有見如入者,謂左手見氣來至乃內針,針入見氣盡乃出針,是謂有見如入,有見如出也。
此論針之出入,必見其氣之已至已盡,而後可出可入也。經言有見如入,有見如出者,謂凡欲刺,先以左手按其穴,候其穴中之氣來而內其針,針入候其氣盡,乃出其針,非迎隨補瀉之法也。滑氏曰:所謂有見如入下,當欠「有見如出」四字。如讀若(而),《孟子》書望道而未之見,而讀若「如」,蓋通用也。
八十一難曰:經言無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是寸口脈耶,將病自有虛實耶,其損益奈何?
然:是病非謂寸口脈也,謂病自有虛實也。假令肝實而肺虛,肝者,木也,肺者,金也,金木當更相平,當知金平木。假令肺實而肝虛,微少氣,用針不補其肝,而反重實其肺,故曰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此者中工之所害也。
經言,《靈樞·九針十二原》也。夫治病之法,以平為期,虛者補之,實者瀉之,不足者益之,有餘者損之。若實者宜瀉,而反補之;虛者宜補,而反瀉之,不足者反損之,有餘者反益之;此皆誤治也?故曰:無實實,無虛虛,損不足,益有餘也。但此所謂之虛實者,不知其指脈言也,抑指病言也,故曰:是寸口脈耶,將病有虛實耶?其損益之法將如何以治之?故曰:其損益奈何,然此非脈之虛實,乃病自有之虛實也,故曰,是病非謂寸口脈也。假令肝實肺虛,則金無平木之力,當知瀉南方火,補北方水,作隔二隔三之治,其金木始得相平也。設或肺實肝虛,便當抑金扶木。而粗工昧此,不知補肝,而反重實其肺,如此則肺益實而肝益虛,是不獨不明隔治之法,而虛實莫辨,反損其不足,益其有餘,不惟不能治其病,而反害其人矣。故復申之曰:實實虛虛,損不足,益有餘,此則中工之害也。此章雖言針法之補瀉,實為總結全篇綱領,蓋醫家於虛實之間,不容稍誤,若或稍誤,害如反掌,故越人不憚反復叮嚀,諄諄垂戒也。
或問《難經》問難《內經》之義者也,而《內經》當難之義,未必止此,而越人獨問八十一難,何所取義耶?曰:昉於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之為九,故九而九之,為八十一章。太玄以一元為三方,自是為九,而積之篇八十一首。《素問·離合真邪論》,九九八十一篇,以起黃鐘數焉。古書多以八十一篇為數者,實本乎此。然辭雖簡而義該,於診法、經絡、臟象、病能、腧穴、針法、莫不咸備。如脈有根本,人有元氣,男生於寅,女生於申,木所以沉,金所以浮,金生於巳,水生於申,瀉南方火,補北方水諸說,《靈》《素》未見,皆足以羽翼經文。而診法獨取寸口以三部,其事約而易明,實為不磨之矜式也。詳其設問之辭,稱經言者,出於《素問》《靈樞》二經固多,亦有二經無所見者,蓋摭於古醫經。是《難經》一書,實與《內經》相表裡,而不可岐視者也。若潛心研究,尋其指趣,雖不能洞見五臟癥結,亦思過半矣。
上第六卷,六十九難至八十一難,論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