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到一句业内颇为经典的15字长箴言,曰:“碰得到,看得懂,买得起,藏得住,卖得出。”感触较深,结合衡水市的旧书业发展环境和自身经验,很有卖弄几句的冲动,遂拉杂成篇,以飨同好。
“碰得到”是书友梦寐以求的事。多少满腹经籍,满嘴“宋元旧椠”“顾批黄跋”的藏书大贾以“不遇”为大恨;多少埋头书案、皓首穷经的学究以不见原本而抱憾终生。可见“碰得到”对于藏者之重要。时下交通发达,物流兴旺,专业旧书市场遍布各大中城市,旧书业的发展繁荣还是具备一定基础的。当然访求几套“三性九条”的善本或孤本、珍本,仅仅靠这些条件还是轻易碰不到的。以衡水市为例,专门经营古旧图书的书店目前发展到四五家,“淘书”队伍也自成立书报刊收藏委员会时的十来个人发展到今天的上百人,从周六古玩城旧书市场上熙攘的人群可见一斑。如果外出访书,登车直赴京津,三四个钟头即可到达,可以说“碰得到”的机会还是增加了,剩下的就看“看得懂”看不懂了,就怕好书支着眼皮,还是盲然放过。
“看得懂”在这五条中最为重要。藏书之要,首在识鉴。可以碰不到、碰到买不起,绝对不能“碰得到”“买得起”而看不懂。这里说的“看得懂”,不是懂其外表皮相,而是其内容。这需要读书既博又杂,触类旁通,由此及彼。不论读书藏书,太专业、圈子太小,总是不相宜的。去年夏在古玩城旧书市场看到一沓民国铅印和晚清坊间木版刻印的小册子,足有二三十本,都是诸如《三教重新》《十字醒俗》《黄氏女卷》等一些解放前会道门书籍。其时天近正午,市场摊位大都散去。略一问价,卖主口称,散集了,这些清版佛经可让利出售。身旁一位书友劝我,佛经不太上价,慎重出手。结果没经多大周折,这笔交易就以极低的价格成交,我笑着告诉他们:这不是什么佛经,而是建国初取缔的反革命封建会道门的一些重要典籍,不知是哪一位“虔诚”的“道友”保存下来的。
“买得起”需看个人的实际情况。俗语“吃饭穿衣看家当”,购书更应该量力而行,切不可跟风逐潮,不然的话,即使实力再雄厚,终不免落个淹没于书海的下场。这种例子举不胜举,只要留心清点一下消失于市场上的几个熟悉身影,便再明白不过了。如何让自己“买得起”,我看“剑走偏锋、人弃我取”这条路子似乎走得通。别人注重其经济价值时,我们可从其学术性、资料性、艺术性等方面考虑买进;别人恶其品相时,我们可以购回后自己动手托裱修补,使其完整如新。“好书只有肯出善价才是唯一的办法”,这是黄裳先生的经验。当年先生以“一笔现款”外加“两部三轮车不少是明刻和清刻初本的线装书”为代价,收进一部崇祯刻初印《吴骚合编》的豪举,直令多少后学小子咋舌不已。可见“买得起”所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令人心痛的!
“藏得住”只是一部分人。藏书的目的多种多样,清代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一书中把藏书家分为五等,依序为考订家、校雠家、收藏家、赏鉴家、掠贩家。“推本求原,是正缺失”的考订家和“辨其板片,注其错伪”的校雠家藏书是以学术研究为主。而“搜采异本,补石室金匮遗亡,备通人博士浏览”的收藏家和“第求精本,独嗜宋刻,作者旨意未尽窥,刻书年月最所深悉”的鉴赏家大多是自娱自乐。还有一些达官大贾只是为附庸风雅。流风所及的今日一些手不翻片纸、笔不能一言的“收藏家”则纯粹是一种投资行为,低买高卖,“藏得住”无从谈起。而那些“贱售旧家中落所藏,要求善价于富门嗜书者”的“掠贩家”,以拙见,他们觅残补缺,抢救出不少孤本秘本,为文化传承做出了贡献。“藏得住”固然值得嘉许,资力所限,不克久守而转让给更需要的人也是一种善举。成立书报刊收藏委员会之初,有一位书友大呼:“什么藏书协会,我看是卖书协会。”结果不久条件成熟后,他也开始在网上售书,终于“藏不住”了,据说生意还是不错的。
“卖得出”一般藏书人对此是说不出口的。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只有“卖得出”,才能“买得起”“藏得住”,积累更多经验而“看得懂”。清中期藏书大家黄荛圃觉得买书、刻书不过瘾,干脆开了滂喜园书店公开售书,他在经手的每本书题跋中直白记下书价,为的就是转手时计算方便。但作为一位真正爱书的人,在“卖得出”的同时,最好能留下点什么,这方面编辑《邺中片羽》的尊古斋主黄百川和《贩书偶记》的作者通古斋主孙殿起均是值得学习的典范。
清代版本学家孙从添认为藏书是“最美事、最韵事、最乐事”,同时他又在《藏书纪要》中列举了买书的6种难事。其实,能够做到藏家五等之下下等———掠贩家“眼别真赝,心知古今”的,时下又有几人?(田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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