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续宋本”丛书已出版和即将出版的有二十多部,主要分为三大类:
其一,校勘补遗类,有清嘉庆十五年(1810)秦恩复刻本《隶韵》,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赵熟典刻,吴翌凤、黄丕烈、张绍仁校跋本《王黄州小畜集》,上海图书馆藏明抄本《三朝北盟会编》二十卷残本,上海图书馆藏明成化六年(1470)北京国子监刻本《山海经》。其中明抄本《三朝北盟会编》二百五十卷,分藏国家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藏于国图的存二百三十卷四十六册,收入“中华再造善本”;上图所藏二十卷四册,即卷一一一至一二〇、一三六至一四五,迄今未曾影印。此次影印,还补印了“中华再造善本”遗漏的黄丕烈校记和题跋。另外,《山海经》也很值得关注。经考证,上图本《山海经》系存世孤本,以往对此本的著录说明,多有差误。该本为国家图书馆藏宋刻《山海经》(亦为孤本)之翻刻本,此次影印做了校勘工作,出了校记,共补定宋刻本残缺文字一百余个。
清乾隆二十五年赵熟典刻《王黄州小畜集》
明成化六年北京国子监刻本《山海经》
其二,稀见文献类,有傅增湘藏《百衲本资治通鉴》,端方、袁克权、周叔弢递藏之《百衲本史记》。还有历史上争议颇多的“蜀大字本”《史记》,我们做了一个专辑,收录上海图书馆藏“蜀大字本”《史记》宋刻初印三十卷残本,国家图书馆所藏同类宋刻宋元明递修本《史记》三部:宝礼堂藏本、吴云藏本及一册一卷本。以上四种书均未影印过,相信它们的影印出版,将给《史记》研究者提供一批有分量的参考资料,也会纠正以往因难见原书,相关论述中出现的诸多误判。
上海图书馆藏“蜀大字本”《史记》
清吴云藏蜀大字本《史记》
▌ 全方位仿真本材料、制作工艺特点
仿真本又分为正文仿真和全方位仿真两种。前者采用高清拍照或扫描底本,彩色印刷,一般为精装本。这种仿真本,可以满足一般的学术研究和版本鉴定需求。现已完成的有《宋刻〈友林乙稿〉(外二种)》《古倪园影宋刻本〈梅花喜神谱〉》等。这两种书的亮点是采用割裱对照方式,证明明清时期的影刻、影抄,并非在原书叶上覆纸描画;采用更多的是对临制作方式。
正文仿真本对全面了解古籍发展史,尤其对当前的古籍保护和修复工作,尚有欠缺,只有从印制、选材、装帧、装订等全方位的仿真制作,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古籍修复是当前古籍界迫不及待的头等大事,而古籍修复水平的提高,有待于我们对之前古籍装帧、改装、整修的历史,作一全面了解。此前的影印古籍,基本上没有这项功能。对此,我深有体会。我从事古籍影印出版工作三十多年,国家图书馆藏许多宋刻名著,如《唐女郎鱼玄机诗》《朱庆余诗集》《李丞相诗集》《唐求诗集》《王摩诘文集》《楚辞集注》等,我都过目、影印过不止一次,其中不乏彩色印刷品,也曾经为那些影印本受到赞扬而沾沾自喜。多年后,随着阅历的加深,知识的增长,当我又一次因影印出版的需要见到原书时,呈现在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却又倍感生疏。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李丞相诗集》。我突然发现,此书的书叶破损托裱后,纸张却依旧薄如蝉翼,古人是如何做到的?还有,该书为册页装,装订时每张书叶与一张薄厚相当的白纸,交替粘接成册;翻叶时看到的,也是有字与无字叶面的轮换。这是前人发明,保护书叶的一种装帧方式。
说起宋版书的薄纸,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宋刻配补元抄本《图画见闻志》。该书二册,每册四十余叶,厚度与叶数相近的一般线装书持平。但此书每叶装订时却衬了两叶白纸,实际每册多达一百三十多叶,为一般线装书的三倍。为保存书的装帧原貌,只能打破常规,采用超薄的宣纸印刷、衬垫。在找寻纸张、印刷和装订的环节,都困难重重。但是在纸厂和印厂的大力支持下,最终获得成功。
又如《重雕改正湘山野录》,曾经从蝴蝶装改为线装,又被黄丕烈改成蝴蝶装式翻叶的册页装。黄丕烈为什么要改装?此前并未在意。认真阅读黄丕烈题跋,观察原书后,才对其改装的原因及工艺有了新的认识。值得注意的是,《重雕改正湘山野录》是唯一一部有证据证明,是黄丕烈从线装改为册页装的书(黄丕烈在题跋中谓“爰重装之,使倒折向内,览之益为醒目云”)。并且黄氏的装裱方法,与传统论述中“黄装”的工艺流程毫不相干:此书每张书叶四边搭接一条白纸,起到加大书品、保护书叶的作用。书叶在上,纸条在下,搭接的宽度不足二毫米,却粘接得十分牢固、平整,丝毫看不出高低错落。搭接好的书叶下是尺寸相同的一张衬纸,衬纸左右两边(书脑)与书叶粘接,然后正面对折,将整册折好的书叶蹾齐,在折口处刷糨糊粘贴一条纸;将左边书脑处书叶首尾依次粘接(如此处理后,翻页时不会出现白页,但不能再称之为“蝴蝶装”);最后包裹封面。如此装裱后,书叶折口处未与他叶粘接,相互粘连并“吃劲”的是下面的衬纸,书叶自然得到了保护。
宋刻本《图画见闻志》
黄丕烈改装《重雕改正湘山野录》
从表面看,搭接的叶面很像册页装中的“镶四框”,二者的用纸相同,都是一张尺寸大于书叶的衬纸,加上四条镶边纸。区别是,搭接的书叶,不整体刷浆与衬纸粘贴,处于“悬浮”状态,不会因衬纸伸缩系数不同,日后被拉拽损坏。在我过眼的其他十多种类似蝴蝶装的古籍中,均未发现此种装裱法。因此,我更加坚定了过去的想法:黄丕烈并不热衷于改线装为册页装;他不主张整纸刷浆托裱书叶,例如《图画见闻志》,他就揭去了原来粘贴的衬纸,仅加衬了两张薄纸而已,未托裱粘贴,并保留了线装形式。黄丕烈、周叔弢递藏宋刻《注东坡先生诗》(二册),看似“金镶玉”,实际也是采用在天头地脚搭接纸条的方法,同样保留了线装形式(每叶加垫两张衬纸)。黄氏收藏过的册页装(或称“蝴蝶装”“黄装”)图书,大多不是他改装的;“黄装”的定义,值得重新探讨。我以为,“黄装”的精髓,应该是上面提到的搭接法,此法与当前修书界提倡的“可逆性”原则相符。同时,黄氏还创造了一种新的“金镶玉”工艺,这一点在以往的古籍修复著述中鲜有提及。
黄丕烈式金镶玉《注东坡先生诗》
以上几种全方位仿真古籍,可以作为古籍保护修复的参考教材使用,这也正是我们的初衷。我们还作了几部全方位仿真古籍,虽然在装帧方面没有十分突出的地方,但它们仍有可圈可点之处,值得去做。
例如《唐女郎鱼玄机诗》,书棚本中的经典之作。从该书的叶面看,至少装裱过三次,书叶由数层宣纸托裱而成,挺括而不失韧性,翻页的手感有如碑帖册页。这是《唐女郎鱼玄机诗》的一大特色。此书值得注意的还有木质封皮,木板背面残存的宣纸痕迹,证明原先是与书粘接在一起的,因木板较重,不慎脱落时与书断开。木板封皮断开后,并未粘接修复,甚至还被贴上一纸跋文。说明收藏者对此类封皮的缺陷了如指掌。这是《唐女郎鱼玄机诗》的另一个特色。我们在制作中,特别针对以上两点下了一番功夫。
再如前面提到的《注东坡先生诗》二册本,名气虽逊于翁方纲曾藏过的焦尾本同名之书,但品相明显好于后者,保留的文字信息也更多。该书同样是超薄宋纸印刷,垫衬两层薄纸,制作的难度不亚于《图画见闻志》。
以上几种仿真书的介绍,偏重于材料和制作工艺,主要是针对古籍保护及修复工作的需要;书的文献和版本价值当然很高,在此不予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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